田曉輝
昨晚又夢見母親了,說她要隨一個什么團遠行,怎么勸也要堅持,態度是那么篤定,送別時萬語千言、千叮萬囑。醒來時枕巾已被淚水透起了一條長長的濕印。
母親離開我們已半年多了,然而她的身影依然閃動在我們身邊,她的教誨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她的慈祥笑容、溫暖懷抱仍然歷歷如昨。
母親是一位勤勞能吃苦、儉樸會持家的農村婦女,她嫁的是一個兩歲娘早逝、缺母愛、無兄妹的父親。爺爺牽記奶奶一生不續娶,父親成人后爺爺患上了“憂思癥”,一年間歇性要發作幾次,口中喃喃、這奔那跑,怪嚇人的。兩個只有蠻力的男人家庭,自然家境不佳。母親嫁過來后,既當妻子又當娘,默默打理經營這個貧窮的家庭,生兒育女并承擔了所有家務,盡職盡責撫育6個梯次出生的崽女。人丁的增多、勤勞的料理,讓貧簡的土木房逐漸彌漫起自足的農家樂。
記得童年時候,母親總是把我帶在身邊,因是頭一個長子,疼愛倍加。她經常給我講“熊娘嘎婆”“雷打滾人”等故事,啟迪我要懂明辨是非、知善識惡、珍惜糧食的道理,還教我吟誦“蟲蟲飛”“雀兒鳴”等民間打油詩,在我幼小的心靈中注入真善美的力量。
每當上學前,母親時常會單獨給我弄一碗“油炒飯”,那是平時家中“開葷”時豬肉炸出來的油,母親積攢起來,專供我補營養。豬油在鍋中一熬,把飯食放進去中火爆炒,加少許鹽,那香氣美味,至今幸福感滿滿。高年級離村讀書每周回家一趟,母親想辦法都要給我煮上一頓沒有拌紅薯或包谷顆粒的純米飯,回校時又裝上一瓶既香辣又下飯的豬油炒豆豉。也因為母親的這份偏愛,兩個姐姐經常與母親鬧別扭、發牢騷,說是輕女重男思想封建,母親總是莞爾一笑說,弟弟讀書長身體,你們大點要寬容仁愛。其實兩個姐姐都疼我,家里有好吃的東西總先讓著我。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有幸趕上高考,未能圓大學夢,當時也不感到有多大氣餒,回到家鄉一頭扎入農活。起初還悠哉樂哉,折騰不到半年就深感力不從心,寨子里的婆娘嘎紛紛懟笑我:身子板小小的,戴個近視眼鏡,工分沒有女人高,幫你找個婆娘怕都難養活……話語對我刺傷侮辱性不輕。第二年,母親東拼西借了200斤谷子,賣了做學費錢,在縣文化館工作的舅舅幫助下,送我到縣二中復讀,終于實現了魚躍龍門,成了國家工作人員。在單位上班的日子里,每周末我都堅持回家鄉探望母親,幫母親干些農活,也時常到那幾個當時“譏諷”我的婆娘嘎嬸嬸家中串門,偶爾還給她們送包糖或罐頭之類的禮物,感恩她們善意的“激將”與樸實的“懟嘲”。
參加工作后,微薄的工資根本沒什么積蓄,與女友拖拍4年多才決定結婚成家,為了不給兩個本就清貧的家庭帶來負擔,與女友商議后決定靠我們自己的能力簡單操辦。母親知道后,竟悄悄準備了一套實木家具送給我們,母親送的厚重結婚禮物讓我驚喜且驚訝。我擔心家里是舉債而為,想問個中來龍去脈,母親卻淡然笑道:“兒子結婚是大事,我早就劃算這事了,我用平時你們孝敬我的錢請工從家中自留山砍來樹木鋸成板晾干,然后請村里最好的木匠師傅做的,也不知如不如你們意。母親窮,就這份心意了……”其實,結婚時我們正為買不起像樣的家具發愁,母親送的家具款式笨拙,但結實耐用,為儉樸的婚禮增添了一份“奢華”。30多年過去了,母親贈送的這套老家具我還一直保留著、使用著,每每撫摸家具,就是一次次母愛的深情回流……
母親總是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子女,從未向子女提過索取、求過回報。小時候總覺得母親的關愛是那么心安理得,自己成為父母后,才真正深刻地體會到母愛的那份大美與無私,母親離世后,更真正明白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苦。
母愛就像一首美妙的音弦,永遠鞭策我勵志前行。
愿天堂沒有疾病和痛苦,愿母親在那里得到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