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勇
我的小學是在農村讀的,在一個尼姑庵里。如今,庵已經拆除了,變成了當地農民的菜園,地里種著著油菜、大蒜和大白菜等。上小學一年級時,由于當時破四舊,庵堂里的佛像早已經被廢棄了。
在庵里讀書,我記得是被我娘用一根羊筋條趕著上學的。我娘要小學一年級班主任田老師管好我,并給老師說不聽話就抽我。
上學后我倒是十分聽話,只是上課搶答問題時,管老師叫了一聲“媽”,弄得田老師滿臉緋紅。當時她才19歲,還沒出嫁。
讀到三年級時,我的語文老師是村里龍家的三閨女,龍老師在送我的筆記本里面寫著:崇高的理想要靠努力奮斗來實現。我一直珍藏著,下決心要走出鄉下,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上四年級時,我遇上了劉曉英老師,她是一位代課老師,由于沒地方住,生產隊就安排她住在我家。老師對我很好,放假時帶我去城里,去她家玩。她家里還有個弟弟,于是我和他一起玩紙板——用香煙盒折成方塊的游戲,誰能把誰的紙板打翻,香煙盒就歸誰。
后來我和劉老師一直聯系著,直到我上了初中,甚至去念大學時。記得老師晚上常跟我講故事,如牛郎織女、阿凡提的故事等等。當時我們帶劉老師一起去爬山,去地里幫大人收割稻子。那時候,學校搞勤工儉學,每年秋季需上交20斤桐子給學校。當我們艱難地登上山頭,大家都氣喘吁吁的,劉老師指著遠山說,那兒就是鳳凰城了,是老師的家呀。我說,老師,長大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樣,去城里念書。劉老師摸摸我頭說,老師相信你,你這么用功肯定可以的。
由于和老師熟了,老師幾乎是把我當弟弟看。讀四年級時一次下課后,我和一個同學為了值日吵起來了。劉老師說了我幾句,我便從生產隊田家公館巖坎上跳了下去,由于下面是條溝,我的腳扭到了,劉老師把我攙回家。路上,劉老師語重心長地說,老師不是要公平處理嗎,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懂事了。我委屈地說:“老師錯怪我了,那個黃子狗不肯掃地。我把他抓回來,他也不認真掃,于是我就罵了他幾句,可老師你反過來卻說是我不對。”劉老師聽完哈哈大笑:“你呀你,都11歲了。還像個傻小子。老師不是關心你嘛,難道你還不明白?”這件事令我記憶猶新,我一直不明白劉老師說是關心我,為什么卻又罵我。
后來,代課期滿了,劉老師回到城里。走的時候一再交代我,去城里就到她家里找她。
劉老師走后,我二妹不幸得了病,脖子上長了一個瘤。請了好多土醫生來治,但妹妹還是一天比一天狀況差。
一次,妹妹對我說:“哥,你去拿紅蘋果,我吃不下,你把蘋果吃了吧。”我咬一口,真甜啊,又遞給三妹,三妹咬一口,再遞給四弟,四弟咬一口,又遞回給二妹,說:“二姐你也吃,吃。”二妹張張嘴,又合上,頭一歪,便睡著了。傍晚,二妹去世了。娘告訴我,蘋果是劉老師用工資買的,她特意送來咱們家的。那時,劉老師在我心目中就像是一個心腸善良的仙女。
后來,聽說劉老師在她父親的汽車站里當了售票員,碰到她的機會很少。
在木林橋小學念五年級時,班主任是村里的盧老師,他見我學習勤奮,推薦我當了班長并任少先隊中隊長。我愛寫作文,字也寫得認真,于是語文李老師經常在班里念我的文章:“那紅彤彤的番茄掛在樹上,就像掛著一個個燈籠。媽媽的菜園是我的樂園。”李老師一邊念著,同學們一邊安安靜靜地聽著。李老師經常夸我文筆不錯。
那時的課間,同學間經常玩的游戲是扔紙板、滾鐵環、滾硬幣、跳房子、拈落子、丟手絹。 “丟手絹,丟手帕,一丟丟到那個人的后面,快點快點捉住他……”我摸一摸后面,沒有。唱了兩圈后,有人扔給我了,結果我沒抓住他,我就繼續轉一圈去丟手絹。玩累了,盧老師教我們唱山歌:“我家住在高山坡/生來就愛唱山歌/哪天不把山歌唱/蜂糖兌酒懶得喝。”
李老師在一邊說:“盧老師唱得真好,再來一首。”
盧老師清清嗓子,接著唱:“手提燈籠照郎行/有句話兒郎記心/莫學燈籠千只眼/要學蠟燭一條心。”
我自告奮勇地說我也想唱幾句,盧老師很開心,說可以啊,于是我唱:“打開鍋蓋冇有菜/擂顆辣子冇有鹽/打開鹽罐發綠霉/油罐里頭起糊炭。”
這時上課鈴聲響了,大家快速回到教室,繼續跟著李老師讀課文。
木林橋村離白巖村遠,中間要經過一個天坑,傍晚放學我走過這里時,為了擺脫恐懼,我就唱著“雄鷹展翅飛,陪我去戰斗”的歌謠飛快從那兒跑過去。后來,我與一位同學田茂海一起結伴回家,他家在杉木坪生產隊,路還要遠許多。
有一回村里放映《一江春水向東流》,于是我與幾個同學結伴在晚上走七八里地去杉木坪看電影。
一次,我在木林橋的少先隊大會上發言,告訴同學們,我們是新時代的接班人,要努力學習、艱苦奮斗。講完話,行了隊禮,同學們回班里拿凳子準備看學校文藝匯演。那天正是六一兒童節。喇叭里播放著: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著綠樹紅墻……
我的童真年代,快樂著,憂傷著,天真著。時光一晃竟已過去40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