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此漫長·如此濃郁——黃永玉新作展開幕式現場。 見習記者 宿中元 攝

巨幅畫作讓觀眾大為嘆服。

觀展的觀眾用手機拍照記錄。

黃永玉畫作《只一個飲字了得》。

黃永玉畫作《猴說》。

黃永玉畫作《98歲生日卡》。
團結報全媒體記者 吳宜芝 見習記者 宿中元
本版照片除署名外均由石磊攝
一年前,“一代鬼才”黃永玉瀟灑豁達地走完99歲的人生;一年后,他留給故鄉人的禮物揭開了面紗。
9月29日,“如此漫長·如此濃郁——黃永玉新作展”在湖南美術館開展,集中展出200余件黃永玉晚年最新力作,包括人物、花卉、風景、生肖系列等中國畫作品、文學出版物、文獻等相關內容。此次展覽占用湖南美術館一整層樓共4個展廳及公共空間,展覽面積達3000余平方米。
“如此漫長,如此濃郁”出自黃永玉1979年12月寫下的文章《太陽下的風景——沈從文與我》。文中,這8個字之后,還有6個字“那么色彩斑斕”。
恰如黃永玉近一個世紀生命的真實寫照,如此不拘法度,如此濃郁斑斕。
展廳內,有閱過大半人生風景的老者,有朝氣蓬勃的青年學生,也有帶著速寫本席地記錄的小孩。他們在各自的角落里,走進并細細品讀著這位百歲老人的精神世界。
正如黃永玉女兒黃黑妮所言,展廳里流動的是一位世紀老人傾其一生奔赴的熱愛。
“畫畫的人,永遠是個孤獨的行者”
“黃昏后當你在我懷中柔聲歌唱,你知我心里有多少話要對你講?”展廳里,作品《小夜曲》引人駐足。
畫作里,藤蔓環繞,一對男女親密依偎,沉浸在《小夜曲》的浪漫旋律中。畫中人物便是黃永玉和他的妻子張梅溪。
《小夜曲》是黃永玉生前的最后一幅畫作,創作于2023年5月16日,一個月后,“老頑童”溘然長逝。
“他在去醫院的前一天還在畫,因為不夠滿意,反復畫了三張。”黃黑妮說,這首歌是父母相識時唱的歌曲。“病中,父親還會播放這首歌,邊聽邊畫,把當年和母親在一起唱歌時的感覺畫出來了。”
“鬼才”黃永玉,活了近百歲的湘籍藝術大家,一生涉獵的藝術領域非常廣泛,在文學、中國畫、版畫、油畫、雕塑、建筑等多方面都留下了經典之作,以其獨特的藝術風格和深厚的文學造詣在中國文化界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即便到了耄耋之年,他依然同少年般保持著勃勃生氣,嘗試著各種新奇事物:除了畫畫、寫作,甚至和年輕人一樣練拳擊、抽雪茄、玩跑車。
在生命的最后十年里,他完成了別人也許一輩子都完成不了的事,他筆耕不輟,成稿數百萬字,為自傳體小說《無愁河的浪蕩漢子》畫上了圓滿句號。之后,他不停地畫畫,籌備自己的百歲畫展。
他說過:“開這個畫展的作品是所有同行都沒有見過的,我要很認真地來做這件事!”
事實的確如此。展廳內,無數畫作筆觸細致,氣息流暢,不少畫作里還有用小楷密密麻麻寫下的題跋。這位近百歲的老人的筆尖如此靈動、穩健,讓人嘆服。
一幅長4米、寬3.6米的巨幅畫作格外搶眼。《煞風景》是黃永玉于2022年借助升降機繪制完成的。畫作里,品種各異的花草林木,活靈活現的人物鳥獸,色彩鮮明、用色大膽、線條流暢,觀眾無不震撼。
他在97歲時創作的《李時珍先生隨想》,不但精心描繪了想象中的李時珍形象,還在主體人物的周圍用墨線勾畫出數十種植物、昆蟲和藥材,整幅畫面被細若游絲的線條布滿,繁而不亂,黑白韻致間充滿視覺沖擊力。
“他畫每一幅作品的時候都全力以赴,畫出來后經常還不夠滿意,想要下一次畫得更好,他對自己的要求是比較嚴格的。他總是在不停地創造,把腦海中冒出的新想法畫出來,這次新作展,他希望能夠給觀眾帶來新的感受。”黃永玉的兒子黃黑蠻曾透露。
黃永玉曾說,畫畫的人,永遠是個孤獨的行者。他要對付自身、身旁、世界、所有的驚濤駭浪的人情世故,用極大的克制力維持創作環境的寧靜、安詳。
那么色彩斑斕
96歲時,黃永玉作了一幅畫,畫上一老者,背一盒書,拎一壺酒,背身揚長而去。這幅畫名為《除卻借書沽酒外,更無一事擾公卿》。灑脫淡泊,自由通透,這無疑是黃永玉自身的寫照。
畫者,畫也。畫之品格,亦是人之境界。
展廳內,一幅幅畫拼湊成黃永玉童真的藝術家形象,率性坦蕩、灑脫真誠、自在風趣,像一位久別重逢的老朋友般向你絮絮叨叨人生領悟、生活趣味。
12歲離開老家湘西,輾轉多地謀生流浪,憑著畫筆和刻刀獲得藝術圈的認可,29歲就成為中國最高美術學府的老師,晚年又以繪畫和文學創作再度被世人所知。他的人生隨著時代的變化跌宕起伏,像在空白畫冊作畫般,落筆、著色,最后濃郁斑斕又活色生香。
展廳里,每一幅畫作皆是黃永玉藝術個性的生動展現。畫作《98歲生日卡》里,老者高舉斟滿美酒的酒杯,開懷大笑,發出邀約——“我九十八了,活該請您來萬荷堂喝一杯”;還有一幅畫作,兩只藍兔擁著可愛小孩,在圓月下發出邀約——“九月十日是中秋,請來我家看月亮(管飯)”。
嬉笑怒罵皆成文章,蟲魚鳥獸均能入畫。而在思想的利刃之外,他又有一種特別可愛的心性、特別平民的氣質,因而隨手一涂一抹,便擁有能打動人心的泥土氣息。
在生肖畫作系列中,他創作出一批極具戲劇張力、幽默風趣的畫面。掉茅坑的老虎、生氣的牛、守倉庫的老鼠、豎著大耳朵的勝利兔子……萬物萌生、趣味非常。
當然,這不僅是一個需要“看”的展覽,更是一個需要“讀”的展覽。
展廳里,畫作前,觀眾往往駐足良久,不僅觀畫面,還仔細品讀作品里密密麻麻的題跋,慢慢理解畫中故事、創作心境和人生感悟。
黃永玉曾說:“文學在我的生活里面是排在第一的,第二是雕塑,第三是木刻,第四才是繪畫。”
因此,他把文章寫進了畫作里,把自己的人生足跡寫進了畫作里。短則數十字,長則上千字的題跋,穩健開闊,詼諧深沉,專致細膩而氣象萬端,成為黃永玉畫作中不可或缺的“點睛之筆”,是他長達一個世紀的人生沉淀,更是他留給后人的精神食糧。
《宋元君到底想畫啥圖》畫作中的題字多達上千字,堪稱一篇行云流水的短文;《水仙圖》中的題跋凝結了黃永玉的回憶,結尾的“美,很易消逝,藝術的使命是挽留”充滿人生哲理。
“到處都是視覺驚艷和腦筋急轉彎。滿滿的金句彰顯黃氏幽默,帶著鄉土氣息,攪拌著湖南人的霸蠻與靈泛。”展覽總策劃、全國政協委員、北京畫院院長吳洪亮曾這樣評價。
一路唱回故鄉
美,很易消逝,藝術的使命是挽留。
黃永玉用自己的藝術成就將美挽留,并且當成禮物,帶回了故鄉。
1924年8月,黃永玉出生于湖南常德,幼時隨父母回到了鳳凰。這座小小山城不知什么原因,常常令孩子們產生奔赴他鄉獻身的幻想,以至黃永玉和表叔沈從文都是在十二三歲時背著小小包袱,順著小河,穿過洞庭去“翻閱另一本大書”。
黃永玉12歲時就離開了故鄉,只身闖蕩閩南去翻閱人生這本“大書”。青年時代的他,足跡遍及閩、贛、粵、港、臺。在此后的80多年時光里,泛讀和行走的習慣從未間斷過。
但提起故鄉,第一始終是鳳凰。他愛故鄉,愛得明朗坦蕩。
正如他在詩歌《我的心 只有我的心》中對故鄉的深情告白:“我畫畫,讓人民高興,用詩射擊和謳歌,用肩膀承受苦難,用雙腳走遍江湖,用雙手擁抱朋友,用兩眼嘲笑和表示愛情,用兩耳諦聽世界的聲音,我的血是O型,誰要拿去,它對誰都合適,我的心,只有我的心,親愛的故鄉,它是你的。”
出走半生,如今,這位游子帶著對故鄉刻進骨子里的眷戀,攜著晚年最新力作,一路唱回了故鄉,讓故鄉人讀到這份永不消逝的美和深深濃濃的鄉愁。
“他用雙腳走遍了江湖,用雙手擁抱了朋友。”開幕式上,吳洪亮說,看這個展覽,是需要讀的,不僅要讀畫,不僅要讀畫中的題跋,還要讀黃老留下的文字,這些文字就是他一路唱回故鄉的心愿。
吳洪亮還說,黃老生前一直對家鄉有著深切的情感,此次展覽就是一次“回鄉”展,希望這些新作呈現出別樣的風景,給中國藝術界和廣大觀眾帶來新的驚喜。
“一百歲新作展是父親生前早就準備好的,而且整個展覽的準備工作,包括題目的命名、地點的選擇都是父親的意愿。”現場,黃黑蠻說,新作首先在中國美術館展出,很高興全國巡回展的第一站就回到了故鄉湖南。
本次畫展持續至11月24日,希望你能在展覽中讀到別樣風景、讀到自在美好,讀到時間長河中,這位“無愁河的浪蕩漢子”,如此漫長,如此濃郁,那么色彩斑斕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