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駿峰
人生下半場,就是一個不斷返璞歸真的過程。
很多愛好,突然間就發生了轉變。年輕時向往大城市,現在喜歡往鄉野跑。年輕時喜歡熱鬧,現在更愿獨處。原來愛喝五花八門的飲料,現在覺得白開水最是甘甜。曾經恨不能頓頓大魚大肉,現在餐桌上若少了一盤青菜,就吃不下飯。
在閱讀上,也是這樣。
以前讀一本書,喜歡那些華麗的詞藻,大段摘抄其中的美麗句子和形容詞,而現在只喜歡用質樸語言敘述的真情實感的文字。曾經容易為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感動得淚流滿面,現在反而會被那些看似毫不經意的細節給整破防。
走過半生,才懂得最能打動人心的,唯有真摯。
這個感受,用來評價蓉姐的隨筆作品集《歲月靜好》,也是十分恰當。
蓉姐大名武吉蓉,我和她都是吉首乾州人,原同屬社塘坡鄉。彼此熱愛寫作,所以在微信上,她經常親切地稱呼我“老鄉文友”。其實相交多年,我們至今尚未見過面。今年春節前夕,她從長沙回家鄉辦事,發信息給我,說行程匆忙,在吉大校門口的酒店前臺給我留了一本書,讓我有時間過去取一下。
當天中午,我將蓉姐的這本新著拿到手。這是她2024年出的新書,在此之前的2021年,她才出了一本散文隨筆集《一生好景》。
書拿回來后,我認真翻閱起來。因俗務纏身,斷斷續續地讀,花了許多時間終于讀完。但每次翻動書頁時,我都沉浸其中,超然忘我。書中那生動的文字、質樸的語言、真摯的情感深深打動著我,且總是被蓉姐講述的往事,激起了深藏心底的童年回憶,引發了沉寂已久的心靈共鳴。
《歲月靜好》一書分為三輯,收錄了蓉姐近年來創作的文章共47篇。第一輯“故鄉情”有文章13篇,講述生活往事和家鄉吉首山水人文之美;第二輯“生活美”有文章16篇,是蓉姐這幾年四處行走的生活隨筆;第三輯“人物贊”有文章18篇,蓉姐用素樸的文字,為身邊一批平凡而不平庸的朋友畫像點贊,深情謳歌了他們熱愛生活、熱愛事業、樂于奉獻的感人事跡和高尚精神。
第一輯“故鄉情”給我感動最深。13篇文章里,有8篇寫她出生成長的小街西門垅,1篇寫她的老家社塘坡鄉,還有1篇《湘西人家的四季餐桌》,其內容也由西門垅引申開來。沈從文談到他的著作《邊城》時說過一句話:“我只想造希臘小廟,這神廟供奉的是人性。”讀完蓉姐所寫的西門垅往事系列文章,我覺得這也是她為自己造的一座希臘小廟,這神廟里供奉有愛、有真善美、有奮斗和希望。
蓉姐雖然寫的是一條小小街巷,是自己的童年和家事,但卻真實、全面和生動地再現了當時的市井生活,還原了一段時期的歷史事實和本真面目,記錄了一個地方的時代變遷和社會發展。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會不由自主地發出感嘆:這些事情我也干過,這些美味我也吃過,這些場景我也經歷過,這樣的人我也遇到過……
文章中有許多情景描寫既生動又感人。如她寫母親喂豬,是怎么煮豬食的,怎么給豬打針吃藥的,尤其是殺年豬和腌臘肉,把豬從圈里拖出來時,母親拿著一沓紙錢在邊上燒著,幾個男人把豬牢牢地按倒在案板上,殺豬匠一手壓住豬的嘴巴,一手將殺豬刀捅入豬的脖子;而腌臘肉時,母親要先把鹽放鍋里炒熱,放入五香粉拌勻,再把抹了酒的鮮肉和鹽一起在大盆里揉搓,再放進大缸里,上面還要壓幾塊石頭。這些細節生動傳神,閱讀時如同身臨其境。
她寫全家人做手工活的場景:母親紡紗織布,兄長打家具,自己學縫襪子、織毛衣,艱苦奮斗的過程躍然紙上。她寫與童年小伙伴們讀書學習、玩樂游戲的場景,大家一起接患小兒麻痹癥的同學上下學,一起看“畫兒書”,一起玩捉迷藏跳橡皮筋,溫情融融的畫面如在眼前。
在第二輯“生活美”的16篇文章里,蓉姐用清新雋永的文字書寫了自己對生活的熱愛,對人生的感悟。她寫長沙的四季,“走過春的萌動,夏的旖旎,秋的斑斕,走入冬的浪漫”,在風景中暢然而行,細細品味,用心感受。她寫惠州的西湖,“幽勝曲折、浮洲四起、青山似黛,古色古香的亭臺樓閣隱現于樹林蔥蘢之中,景域妙在天成。”她寫《忙碌而快樂的一天》,瑣碎的生活流水賬,在她筆下意趣十足,洋溢著幸福美好。她寫《人生的朋友》,對什么是朋友給出了很好的答案:“真正知心的朋友,帶給你的不是形式上的寒暄,而是發自內心的欣賞,一如既往的支持。當你失意時,他會分擔你的悲傷;當你成功時,他從不吝嗇給你贊揚。”她用文字謳歌生活之美,也給予讀者美好享受。一位讀者對她的文字評價十分傳神:“平常生活,在你筆下總是生花。”
蓉姐在第三輯“人物贊”中寫的那些人物,有不少是我知曉或熟識的。閱讀她的文章,再結合自己在日常生活中了解的他們的事跡,更感到蓉姐寫得獨到、深入、精彩。如湘西文化名人林時九先生,著名攝影記者陳庭茂老師,苗族女作家龍寧英,水彩畫家王錫忠,青年藝術家黃曉亮,苗族挑花非遺傳承人張春海,東子山網紅村姑宋姐等等,蓉姐用飽含深情的筆觸,對他們的優良品格、特色專長、動人事跡娓娓道來。讓人讀過后,對這些人物產生景仰、敬佩,想要走近他們,結識他們。讀者夸贊蓉姐寫人物是“記敘平實,風格寫實,素材真實豐富,文筆鮮活流暢,讀了如見其人,讓人心生感動和敬佩”。
蓉姐雖然走出湘西多年,但她的心始終眷戀著故鄉,目光也一直凝注這方水土,并且堅持用美麗的文字,記錄下故鄉的點點滴滴。就像她在后記中所說的:“年輕的時候,家鄉只是一個概念,人到中年后,家鄉就是一種牽掛。往事和鄉情是人生寶庫中最珍貴的藏品,是滋潤靈動的養料,它超越了物質,是比黃金還貴重的精神財富。”
湘西有蓉姐一生寫不完的鄉情,而蓉姐用文字留住了歲月的靜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