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清壽(中)與技術人員一起查看白芨苗根部生長情況。(保靖縣委宣傳部供圖)
劉番 方君才
一
近日,走進保靖縣水田河鎮排大方村,曾經的“荒蕪坡地”,如今早被漫山遍野的黃金茶、油茶和中藥材覆蓋,一片蔥綠。
這天,在村里的黃精種植田里,黨支部書記梁清壽身姿挺拔,古銅色面龐中透著干練,濃眉下目光專注,正和專家、村民們圍在多花黃精植株旁。他時而俯身觀察葉片,時而側耳傾聽專家講解,手掌輕輕觸碰植株,像在與“寶貝藥材” 對話,挖掘其中的致富密碼……
1971年3月,梁清壽出生在排大方村一戶普通苗族人家。1992年,中專畢業后他回到家鄉,在原中心學區的伍牙小學當起了代課教師。其間,他結識了妻子李冰花,組建自己的小家庭。隨著兒子出生,家庭開支日漸增加,可自己收入微薄,經濟壓力讓他常常徹夜難眠。1999年,28歲的梁清壽看著發小們紛紛南下打工掙錢,也動了改變現狀的念頭。他回憶道:“那年,我辭了工作,和妻子帶著孩子坐上了南下的火車。”
梁清壽在廣東東莞一待就是12年。2007年,弟弟梁高全被確診為重癥再生障礙性貧血。這場突如其來的重病像一塊巨石壓在全家人心頭,為了湊齊治療費,作為哥嫂,夫妻倆肩上的擔子陡然重了許多。他們咬著牙扛起壓力,一人同時打幾份工,白天黑夜連軸轉給弟弟湊治療費。可天不遂人愿,盡管四處奔走求醫,弟弟最終還是醫治無效離世。一年時間過去,家里已負債10余萬元。靠著勤懇工作攢錢,2016年他們終于還清債務,21歲的大兒子也找到了工作,能自己養活自己了,日子越來越有盼頭。
“清壽,日子好了,回來唄!”2016年春節,梁清壽回鄉過年,遇到了曾經跟在他身后如今都已長大的兒時玩伴。大家都勸他回鄉,為家鄉發展出份力。一邊是穩定的打工收入,一邊是鄉親們的期盼,他陷入了沉思。2017年,縣工會駐排大方村第一書記吳大耀找到他:“清壽,村里馬上要換屆了,發展需要年輕人,我也需要你。”這番話讓他心里的天平漸漸傾斜。他坦言:“在外漂泊近二十年,不僅開闊了眼界,生活也發生了重大變化,心里早就想為家鄉做點事。”
可站在人生的重大決策前,他還是有些忐忑,迫切想找到一顆“定心丸”。他撥通了同鄉、時任縣扶貧開發辦主任梁高壽的電話。對方說:“從私心講,回來確實不比大城市發展有前景;但從大局看,我還是希望你能回來,接下村支書的擔子,帶著村民一起富起來。”這番話最終讓他下定決心回鄉。他跟妻子商量后決定自己先回鄉,妻子則繼續留在外地務工,“我當時就暗暗發誓,一定要做出成績來,這樣才對得起妻子的付出。”梁清壽說。
二
2017年3月,梁清壽回到村里,參與新一屆支委選舉,成功當選排大方村新一屆黨支部書記。
“排大方不能一直‘荒’下去!” 2017年5月,初上任村支書的梁清壽,在村民大會上的發言擲地有聲。然而,這一句話卻換來村民們的質疑:“吃的燈草說得輕巧,這窮山坡能生得出金葉子?”
這一夜,排大方村部燈火通明。一場產業破“荒”的“諸葛亮會”接著召開。梁清壽把村兩委成員、鄉賢能人聚集起來,圍坐一堂,攤開布滿紅圈的產業規劃圖,圍繞盤活撂荒地、培育特色農產品品牌“把脈開方”。
“水田河鎮是保靖黃金茶核心產區,種茶有前景!”“我是村里帶頭人,就得先蹚路。”這一年,梁清壽帶著村兩委班子人員起早貪黑,挖地、扦插、施肥,手上磨出的厚繭一層疊著一層。當他們帶頭種下的200多畝茶苗抽出新芽時,不少村民偷偷跑來觀望,心里悄悄盤算起來。短短三年的時間,排大方開墾了1000多畝茶葉地,昔日的荒坡植上了新綠。
剛開始種茶,有些人舍不得用有機肥,覺得成本高,梁清壽就挨家挨戶給茶農算投入產出賬。他說:“你看,用了這個氨基酸有機肥,人又不要受累,茶樹還長得好。”為了讓大家更直觀地理解,他白天請技術員帶著大家到田間地頭授課,晚上圍著火塘開院壩會。經過科學培管,排大方村的茶產量與茶品質顯著提升。全村234戶1016位村民,嘗到了種茶的甜頭,人均增收3000元。
三
2021年10月26日,保靖縣第十八屆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召開。從那一天起,梁清壽便多了一重縣人大代表的身份。作為一名縣人大代表,不僅是榮譽,更是沉甸甸地責任。在村里黃金茶產業起步的同時,梁清壽把目光投向了更廣闊的山坡——2000畝野生油茶林。
“這些油茶樹都是祖祖輩輩留下的,以前沒人懂管理,掛果率低。”梁清壽和縣林業局駐排大方村工作隊的專家一起經現場診斷,發現問題出在“疏于修剪、不懂施肥”上。在梁清壽看來,傳統油茶品種就是傳家寶,只要科學管護、精細培育,就能讓這些“沉默的老樹”重新煥發生機。
幾年間,他走遍村里每一片油茶林,用筆記本記錄下不同樹齡的生長狀況、土壤肥力變化,甚至連每株油茶樹的掛果位置、受光角度都詳細標注。閉會期間,梁清壽提交了一份《關于推進傳統油茶品種油茶產業提質增效行動的建議》。在他的推動下,排大方村成立油茶種植合作社,推行“統一修剪、統一施肥、統一加工”,昔日稀疏的油茶樹冠漸漸變得繁茂。“現在我們的茶油能賣到80塊錢一斤,這些‘搖錢樹’,終于結出了‘致富果’!”村民吳秀珍笑得合不攏嘴。
“第一次在鎮里參加推進‘三會三文’精神專題學習時,我就覺得那些話是專門說給我們聽的。”梁清壽的聲音帶著苗家人特有的質樸,“‘就地就近主動走訪聯系群眾’,這不就是我們當代表的本分嗎?‘人大代表+鄰長’,這不就是基層治理最需要的嗎?”他將“三會三文”精神與排大方村的現實一一對照,越琢磨越覺得心里有了譜。
“光把黃金茶和油茶培管好還不夠,得想辦法讓土地真正‘活’起來,產生更多效益。”梁清壽的腦子里總在琢磨新路子。一次偶然的機會,他遇上了返鄉創業的大學生創客龍成生,從對方口中詳細了解到中藥材種植的市場前景。一番多方打聽和咨詢后,他得知縣里正規劃建設武陵山片區中藥材種植基地項目——這個政策契機讓兩人眼前一亮,一拍即合,當即決定在村里試水中藥材產業。
2025年,在縣林業局的指導下,梁清壽引進了龍成生的保靖泓昇農民專業種養殖合作社,瞄準“油茶林+中藥材”的立體種植模式,在油茶林下套種起黃精、白芨,讓土地實現“一地雙收”。
“這些藥材喜陰,正好利用樹下的空間,一地雙收!”梁清壽介紹,從藥材種植到茶葉、油茶的培管,排大方村“三駕馬車”并驅,鄉親們一年四季都有活干,村民的錢袋子鼓了起來,基層治理就有了堅實根基,真正實現產業發展、民生改善與基層治理良性互動。
苗寨迎風,藥香漫野。如今,排大方村300畝中藥材基地已初見規模,黃精的根莖在土壤里日漸粗壯,白芨在藥床上蓬勃生長。
2024年12月,村里的“四小園”建設順利通過驗收。從啟動到完工,這事兒僅費時一個月就高質量辦妥了。竣工那天,梁清壽獨自一人站在水田鎮通往孔平的公路上,遠遠望去,整個村寨燈火璀璨——家家戶戶的燈光連成一片,在夜色里暖融融地鋪展開來。望著眼前的景象,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眼眶一熱,眼淚忍不住涌了出來。這些年風里來雨里去的奔波,那些熬紅的眼、磨破的鞋,在此刻都有了著落。“沒白費,真的沒白費。排大方終于不再‘荒’!”他在心里默念著,只覺得問心無愧:對得起鄉親們的信任,也對得起妻子這些年默默地操勞與付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