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瑞龍
1
夫妻倆去爬山。
邊爬邊吵,邊吵邊爬。
丈夫說: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怎么會看上你?妻子說:是我瞎了眼,怎么就嫁給了你這個窩囊廢……
至山頂,吵到要離婚。
丈夫不慎腳下一趔趄,吱溜溜滑向懸崖邊。妻子手快,旋即抓住他的手。丈夫碩大,妻子嬌小,一并慣性極速下滑。
雖有一小樹暫阻,但小樹飄搖,妻子手已縛雞無力。
丈夫說:放手吧,記住我永遠愛你……妻子說:你再多說一句,我殺了你……
情急之中,妻子用嘴咬住了丈夫的衣服。懸崖邊,丈夫像只折翅擺蕩的鷹。懸崖邊,妻子像只楚楚泣泣的蝶。
妻子的嘴里,不斷滲出鮮紅的血。命懸一線,她的血,染紅了天際。
一個多小時后,他們有幸被游人救下。
妻子說:我不能松口,不能啊!我一松口,就什么也沒有了。
2
一個環衛工大姐,去看高考的兒子。七彩的人群里,她穿著環衛工裝。灰撲撲的、汗濕濕的、翹盼盼的。
她手拿一瓶礦泉水,在周圍一色花俏的飲料中很是打眼。
兒子出來了,說:媽,你怎么來了?她把水遞給兒子,她笑著流下了淚水。
她說:我沒哭,我就是激動、高興。
兒子也哭了,無聲地喝著礦泉水。
有許多好心的人,想資助他們。她說:我們不要,兒子讀書,我盤得起。我只想讓他好好讀,以后可以自食其力,養活自己。
3
一位九十多歲的老奶奶,雙目已失明。
孫女兒每次去看她,她都會用雙手撫摸她。撫摸她的眉眼、臉蛋、秀發、腰肢與身段。
老奶奶總是笑著,說活不到幾年了。
孫女兒總是淚水潸然,抓著奶奶的雙手。她在心里說,奶奶,您看得見。您的雙手,就是您的雙眼。
她總是情不自已地跪下雙膝,她在心里說,奶奶呀,您活得到一百二十歲。您一定看得到,有一天,一雙王子的手,會輕輕地,輕輕地,為我穿上嫁衣。
4
遙遠的西南一隅,偏居的貴州榕江。有一群人叫苗家鄉親父老,有一種歡喜叫足球村超。
就在那個夏天,我的愛,被他們重新點燃。
每一根秀發都飄起,每一根汗毛都張開。當官的、種田的、擺攤的、賣肉的、理發的,滿世界,都盡性,都歡顏。
要懂足球做什么,要懂術語做什么。要什么文案,要什么創意宣傳。南來北往八方的客啊,你只管笑,只管跳,只管端起酒碗。那些陽光的白天就是我們共同的年節,那些星月的夜晚就是我們共同的盛筵。
一只小小的球兒,那么圓,那么圓,那就是我們心里的景和愿啊!就是我們的前世今生,美美與共,永相連。
啊,榕江,那個夏天,我的文字,它怎么會視而不見。
5
我只有一支筆了,我只有一顆心了。
給你,給你啊!這斑斕璀璨的煙火人間。從無眠的夜晚到黎明的霧嵐,從凜寒的雪冬到花開的春天。我一路跌撞、狂奔,駐足與流連,埋下別離的疼痛與相逢的渴盼,詛咒與贊美,都不如,看一看山水萬千。
所有的痛與恨都回到愛呀,我的愛,它是我的宣言。它精致而專一,它只給我歡喜的人兒。它從不泛濫,從不顧影自憐。就在我心尖,就在我筆端。就在你眉間,就在你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