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蘭
假期回家,看見廚房里擺放著一溜壇子,那里面裝的,是母親腌的各種各樣的咸菜,有蘿卜、黃瓜、辣椒、豆角、酸菜……那淡淡的香味里,總是透著一種溫暖與淳樸。
在老家,幾乎家家戶戶的廚房都會放些壇壇罐罐,或方或圓,或大或小,里面裝的都是腌菜。俗話說“家有腌菜,寒冬不慌,腌菜打滾,吃的飯香”,對于農家人來說,腌菜是冬天飯桌上的主角,如果沒有它,那真是吃嘛嘛不香。
故鄉腌菜時的氣氛是非常熱鬧的。當聽說誰家明天要腌菜,女人們總會當晚安排好自己家里的事兒,等第二天早飯一吃,就風風火火地幫忙腌菜去了。記憶中,每年我家腌菜時,家里就跟聚會似的,那些婆婆嬸嬸們分工明確,洗菜的認認真真地洗菜,切菜的叮叮咚咚地切菜,腌菜的嘻嘻哈哈地腌菜。那紅艷艷的是辣椒,綠瑩瑩的是豆角,水靈靈的是蘿卜,青幽幽是白菜,這些浸透著農人辛勤汗水的果實,一個個地被請進了罐里,那響徹屋內的笑聲,就如陽光一樣驅走了人們臉上的冬天。
腌酸菜是農家人的重頭戲,瓷實的大白菜去掉老幫子和枯葉,將其在清水里洗干凈,然后放在太陽下晾曬幾個小時,隨后便一層一層地剝下來,抹上鹽,放在大缸里。三嬸人高馬大,腳套塑料袋站在缸里的大白菜上,一腳一腳重重地踩踏下去,那“卟卟”的聲音猶如在播放一曲美妙的音樂。她雖胖但熱情,踩踏時還不忘叮囑大家:“過冬的柴火也要準備好,聽說過幾天有雪呢!”拉話的空隙,大白菜就踩出了汁兒,隨后,母親拿出一塊青石壓在缸頂,五婆嫌它太輕,又把自己帶來的一塊扁圓石頭壓了進去,她說,只有壓實的白菜腌制出來才酸脆可口。
村子里幾乎家家戶戶都要腌菜,但腌出來的味道卻不盡相同。腌菜看起來簡單,卻還是有講究的,如果工序不到位,就會影響腌菜的質量和口感。手藝高的,腌出的咸菜色香味絕,偷懶耍滑或鹽多鹽少的,腌菜會像人一樣摔臉色,要么顏色發黑,要么口感酸澀,總之不受人待見。母親常說,腌菜考驗的是人心,這個細活兒,得慢下來,放好心態,這樣才能腌出有滋有味的日子來。
家鄉人在禮節上講究“有來有往”,等腌菜一出爐,母親就張家送點,李家送點,我家雖不腌蒜片和洋姜,但每年我都能吃上,它們都是鄉親們“還回來”的禮物。
“好看不過素打扮,好吃不過咸菜飯。”我喜歡喝母親做的咸菜豆腐湯,那嫩白的豆腐和暗綠的咸菜搭配在一起,簡直是相得益彰,如果細品,味蕾會一點一點被激活,再順著食管滑入,五臟六腑瞬間得以安撫。白粥就咸菜,是我家的常飯,白粥潤腸,咸菜開胃,混在一起吃便是咸香爽脆。家里有人一感冒,母親就會熬一碗白粥,外加一碟腌菜。倘若家中來了客人,母親能用腌菜做出好多菜品來,如腌豆角炒肉丁、腌黃瓜炒雞蛋、酸辣椒燉魚頭,那一股酸酸爽爽的香味,常常吃得客人是欲罷不能。
近幾年,母親得了胃病,醫生勸她少吃腌制品,我就把家里的那些壇壇罐罐都給藏了起來。可是等過年回家,壇壇罐罐們又擺了一溜,我抱怨母親不好好養胃,她卻一臉委屈地說:“我不能吃,還不能送人呀!”頃刻間,心就氤氳在一股暖流之中,因為腌菜不僅是一種下飯美食,還是鄉鄰之間感情交流的“紐帶”,冬天只要開車回村,后備箱里總是裝滿了阿婆阿嬸們送的一瓶瓶腌菜。
禮輕情意重。這不起眼的腌菜啊,就如一杯甘洌醇香的陳年老酒,給離家在外的人兒帶來了無盡的眷戀和鄉愁,看見它,就想起了故鄉的親人和那濃濃的鄉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