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新沛
磨老村是花垣邊城鎮的一個傳統苗族古村落,距邊城最偏遠。它的偏遠直至與貴州省的田土山林混雜交錯、與貴州的鄉親混居為鄰,甚至貴州、湖南籍的老師同校執教,兩省的孩子們同窗共讀,被譽為“邊城第一村”,入列第一批中國傳統古村落名錄。
去磨老古寨有兩種走法:水路和旱路。走水路,駕車經過邊城茶峒,到紅衛水輪泵站下,換乘船只逆流而上;走旱路,則是沿著穿行山間的炒砂路,轉過一彎又一彎,繞過一村又一村, 然后從半山腰順坡而下,到了山腳的清水江邊,就進入了錯落有致的磨老。
第一次來到磨老村是在20多年前。同事的新娘是磨老村的,迎親隊伍中需由兩位未婚的女子提馬燈,一人在新娘之前一人在新娘之后,照亮新娘出嫁之路。彼時,我正當青春少女,又是大學畢業沒多久,新郎就把提馬燈的任務交給了我。我又邀請了同樣才大學畢業的女同學當搭檔,就隨著接親隊伍出發了。
車隊沿著319國道經茶峒古鎮后,從茶峒橋頭越過,拐上了一條鄉村水泥路,沿著清水江緩緩而行。大約十多分鐘到了紅衛水輪泵站。那個年代,磨老還沒有通車,我們必須從紅衛水輪泵站換乘船只逆流而上才能到達。
一下車,我們就興高采烈地登上了等在那兒的機帆船。初始,機帆船動力十足,我站在微微翹起的船頭上,任河風吹亂我的短發、任衣裙飄飄 、任船頭濺起點點水花。我們一路賞著兩岸青山逼來又急速地被我們拋于身后的美景,興奮極了。突然船速慢了起來,最后幾乎停了下來,原來是遇到了水流湍急且水淺的沙灘,逆行的船只需要選路緩行,我們就正好觀賞那些歷經磨練干凈得可以反射太陽光的鵝卵石。一路的風光旖旎,一船的歡聲笑語,記載著我第一次去磨老村的經歷。
到磨老村的時候,時間才是下午四點多,但這個山村四面環山,村中古樹參天,陽光已經半遮半掩了。通往新娘家的青石板路上,六面大鼓相對擺放,身著苗族盛裝的女鼓手正在舞動捆著紅絲綢的鼓棒,喜慶的鼓聲傳得很遠。鼓隊的前面,兩位花枝招展的姑娘各拉繡著鴛鴦紅緞子的一頭,七八個提著帶把的酒壺子、大海碗和竹筒子的姑娘正在唱著攔門苗歌。喝高山流水吃大塊肉,這些都是磨老苗寨攔門酒的標配,對迎親管事也是重大的考驗。當晚,新娘子家里火坑和堂屋都燒起了樹蔸大火,苗歌手對了整夜的苗歌,迎親管事大哥的俊臉被磨老村的姑娘們用鍋底灰抹得漆黑,送親和接親的人熱熱鬧鬧地過了一個不眠之夜。第二天凌晨四點,我提著馬燈走在前面,新娘走在中間,同學提著馬燈走在新娘后面,我們原路返回、乘船順流而下,把新娘子接回了縣城。
第二次來到磨老村是在2014年。花垣縣文聯組織的“神秘湘西,美麗花垣”田野采風活動,磨老村是目的地之一。正值七月仲夏,我們的采風車從花垣縣城出發,20分鐘高速就到了邊城茶峒。邊城茶峒大家來過多次,稍作游覽后就隨車從茶峒古鎮沿著吊腳樓間的公路駛出,從大橋樓門前穿過,進入不算寬敞但很平整的水泥路。這條水泥路有一小段和去紅衛水輪泵站的路是重合的,然后拐向上方的茶園坪村。茶園坪村是老紅軍石邦智的家鄉,景點很多,傳奇故事也很多,我們花了約兩個小時觀賞之后乘車從村中穿行,出村后右轉就一直下坡,下到了河邊就到了磨老村。
磨老村蘊藏著千年的歷史文化,考古學家從1987年開始在該村進行考古,從村頭挖掘出來的商代遺址及陶器,演繹著3000多年前磨老村在商周時期就熱鬧繁華的生產和生活場景。此時的磨老村,溫順地窩在群山中,只見一排排黑瓦木房坐落山腳,村邊蜿蜒著一條泛著清波的河流。我們步行在一棟棟老木屋之間,被那些雕龍畫鳳的窗欞、古香古色的飛檐畫棟吸引住了。邊走邊看,突然間一長排古老的火磚墻擋住了我們的視線,斑駁脫色的墻壁上隱約可見:“全世界無產階級聯合起來”“打倒美帝!打倒蘇修!”等用石灰水刷寫的大字。看著這些破舊墻垣、特色標語,我們恍惚穿越到了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這邊正在感嘆不已,那邊卻墻角一轉,猛然看到了“邊城鎮龍家大院”的大石碑,原來我們看到的是龍家大院的防火墻。龍家大院是磨老村60多棟具有明清時代建筑風格房屋中最有名氣的一棟,系湖南省第九批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這是一棟純木構造的二進四合院,占地1700多平方米,院內的正屋和廂房布局緊湊,門窗雕花工藝無比精湛,就連墊柱子的石頭都無比的精美。這棟古老而精致的木房,用它的一檐一壁、一圖一畫向前來參觀的人展示著龍氏家族曾經的人丁興旺和生活富足。
隨著國家脫貧攻堅取得全面勝利,鄉村振興的號角更是響徹了苗疆大地,磨老村的交通條件大大改善,從邊城通往村里的水泥路也變成了炒砂路,貴州方向的公路也通到了磨老村,從花垣縣城來到磨老村也就是40分鐘的時間了。
2021年再一次來到磨老村,發現青瓦古墻、翹角飛檐之間的青石板路干凈整潔,曲曲彎彎地伸至各家各戶。驚喜地發現這里進駐了電商和快遞站,成立了好幾個農村經濟開發合作社,臘肉、竹筍、苞谷酸等土特產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全國各地。青壯年大多返村創業,男女老少笑臉盈盈。磨老村小學校舍也由最初的“干打壘”舊房變成了現在的樓房,校園環境和教學設備設施都已經與城市小學別無二樣了。據說,這所命名為“湘黔友誼小學”的磨老村小學教育質量特別好,吸引周邊湘黔兩省10多個村寨的適齡學生前來就讀,苗、漢、土家各族師生在清水江邊共筑夢想。
清水江緩緩地繞村流淌,藍天白云下的青瓦飛檐靜臥在群山之間,這個遠眺似山水畫卷,踏進如世外桃源的小山村在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