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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青云山采茶 石柯君 攝

李琳筠

古丈城北青云山上，于明清時期山上開始種植茶樹，其茶因味正耐泡而出名。

從五里坡延伸到古陽河的嶺坳，到那兒兀的隆起一個百多米高的山包，由南向北的古陽河和由東往西的人溪，恰似兩條白龍，在山下西北邊匯合，把山繞得峻秀崔嵬。因古陽河和人溪的滋潤，山腳河岸，土肥地平，世居于此的人家，建房修路，開墾出成片的良田和菜畦，坡地上種上果木樹和茶葉，青云山越發的山秀水美，白云清風，草樹生機勃勃，四季郁郁蔥蔥。出于對山的敬仰，人們在東邊嶺坳坡地上建了座二龍庵。于是乎，年輕的古丈人，就少有人曉得“青云山”了。

待到春日載陽，青云山上茶色青青，星星點點的櫻桃花﹑梨花﹑桃子花﹑李子花﹑油菜花﹑桐油花，恣意開著。提籃攜幼的人，走過古陽河跳巖，越過田陌，爬坡翻坳，分散在茶葉地各處，一邊采茶，就有人扯起脖子唱一首儺言腔山歌，唱得古丈坪人在明媚的春光里感慨歲月流轉，生活的真實和厚重。于是，青云山就成了古丈坪人的一個好玩好耍熱鬧之處，忙碌的人、閑散的人、年輕人、老年人，或結伴，或獨往，拾級上坡，絡繹而至。散心，觀景，看茶，拜佛、求仙、問道。

二龍庵建于何時不詳，《古丈坪廳志》載原為飛山廟，光緒六年（公元1880年），撫民同知歷念祖主持復修。伍家人選育茶苗種植，建立“青云山茶社”。于是，青云山的茶在梵音沐浴下，茶味、茶香、湯色、白毫顯露，越發讓飲君們癡迷，好事者在空坪地上捐建了一座觀茶亭。上山的巖板路，用一色的褐紅色石塊鋪筑，石塊之間揳細巖填實，不時長出點車前草或者是麥冬，看起來有點粗糙，卻又拙樸自然，路邊栽些桐油樹，桃李之類果木樹，方便過往行人乘涼，還可收獲時令水果。

五年前的六月，李某人謀得份巡山二龍庵的差事。隔上十天半個月，走過北泉，從楊家田公交車招呼站斜巷上坡，走在狹窄幽長的臺階巷，兩邊照例布滿水管和電線，一束一束的斜光照在墻上，巷子里顯得明暗斑駁。一家水溝邊栽一株木筆樹，花開時粉紅養眼。一家院坪瓜架上，掛一個鳥籠，雀兒歡叫，地里的菜長得水嫩，一個老人閑坐在有靠背的竹椅上，看著從青云山上飄過來的云彩，聽坪場下坎車路巷子傳來的嘈雜聲。我想他這樣靜坐，不會成為世外高人吧。

出巷子，過一段車路，從老樹濃蔭下拾級上坡，有時住戶家的狗子，陪我走到長長的臺階盡頭鐵門前。門內坪場的桂花樹，結籽色如冬青，單顆有小指頭大，紫薇樹和石蒜，春夏天那么寂寥地開著花。兩年前，那里是幸福院。現在，偌大的四合院和坪場，一地落葉，日曬雨淋的地方長了青苔。站在那兒，頗感時光如斯，何其匆匆。

轉過坪場，便到二龍庵的大門前。先前的二龍庵，在1958年改為茶葉中學，上世紀八十年代，這里重建了大雄寶殿、往生堂以及住庵師傅的寮房和齋堂。大門前擺一個焚香紙爐，門邊小殿，供一尊黑胡子持鞭目睜不怒的神，一個捏著拐杖的白胡子老頭神。大門上刻著“二龍庵”匾，大門兩側對聯上書“晨鐘暮鼓警醒世間名利客；經聲佛號喚回苦海迷路人”。進入庵內，大雄寶殿內光線昏暗，正面五尊大菩薩，皆是慈眉善目的樣子，兩側櫥柜里供著數十尊兩尺多高的神祇，他們形態各異，各有姿態和表情。我請教過釋師傅，但神祇多了尚未記全。

庵東南側通往山頂的臺階拐彎處，有兩間龕子，一間供三尊蓮花座菩薩，其中一尊因為地基，斜立在那兒，龕子前的四足鐵香爐，一面豎刻“張心羲敬獻”，另一面鑄“同治三年十二月吉日立”。同治三年，即1864年，便可佐證此庵在那個時候已有不小規模。另一間龕子供著一尊穿鎧甲系紅披風像古代武將的神仙，他的腳前放著一堆不足盈尺的大大小小菩薩。也許，風光旖旎的青云山，佛、仙都想在此占據一個活動陣地，于是齊聚二龍庵了。不知這些佛啊、神啊、仙啊，被人為地擺放在一起，按什么論資，憑什么排位，有沒有不服氣，鬧不鬧不愉快，人會的神祇不會么﹖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大雄寶殿門后韋馱菩薩的法器杵在地上，說明庵里不接待香客留宿。佛、仙一處，滿足諸多信徒拜佛、求仙、問道可少走路。

庵后板栗樹下小路直達青云山頂，鳥瞰茶鄉小城，屏山疊嶂，河流蜿蜒，山腳沿著環繞的車路，建起一帶高矮房子，把青云山裝扮得猶如放在蓮臺上的一顆茶籽。極目遠眺，四周一條條大小山脈奔向天邊，那是山伸出的臂膀，一座座大小山峰羅列，好似聽佛禪茶的諸多神仙。坡從山上舒緩滑下去，車路蜿蜒在山水間，讓人覺得山高水長，來路坎坷，值得珍惜身邊相攜相伴相知的人。

青云山上，清朝時建的石塔，破四舊時，拆下來的石塊，被搬到別處二次利用了。現在，五十多米長、七八米寬的山頂，長著一株水桶大的樟木樹，環山頂到茶葉地，是一片人工種植的杉樹林，間有板栗樹和其他雜木。茶葉地一階一階的，一直延伸到公路后坎，北邊臨古陽河一綹陡坎，種不了茶，長出一坎雜樹，大的有鼎罐口大。早晚，一些鳥雀在樹梢藤蘿間歡叫，又有肚白碩肥的芭茅老鼠，在茶葉地坎邊芭茅蔸下掘洞安家。

庵旁邊的茶葉樹，大部分是換了很多次引進的品種。保存的地方小葉種峒茶，發蘗少，葉面大，芽頭稀，單個芽頭飽滿，炒制的茶，湯清、味純、耐泡。

青云山可謂茶鄉里一座豐腴的山，留著著古丈坪多少代人的平凡往事，有僧尼頓悟的傳說，也有茶葉地邊樹下靜待花開的故事，雖是平淡，皆是人間煙火，蘊藏著樸實的人情味，綻放著靜謐。

問茶青云山，茶葉綠如藍，梵音香火，今昔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