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群山之間,涼燈村落。

沿著盤山公路一路盤旋,至山頂遙望,群山也有了靈氣。

千年紫薇,像一位靜默的老者。

蜿蜒的青石板路,記錄出發(fā)與回歸的每一道痕跡。

青石與黃磚,是人民勤勞的印記。
文/龍泉 圖/石流
涼燈村,湘西鳳凰縣山江鎮(zhèn)下轄的一個苗族村莊,憑借著生態(tài)環(huán)境的自然美、建筑文化的古樸美以及民風(fēng)民俗的特色美吸引了很多游客,素有鳳凰的“香格里拉”之譽。雖距我家鄉(xiāng)僅二十里左右,但遺憾的是,每次我總是與它擦肩而過。這一次,我終于有機會走進涼燈的深處,真真切切感受這個美麗而傳奇的中國傳統(tǒng)村落。
順著盤曲公路蜿蜒爬行,遠(yuǎn)處的群山連綿起伏,云霧繚繞,山間溝壑縱橫。從谷底眺望,涼燈著名的掛壁公路,仿若一條白色的薄紗纏繞于半山腰中,盤旋于絕壁之間。車緩緩爬行,一會急轉(zhuǎn)彎,一會爬陡峭,在“Z”字形山路中艱難攀爬。抬眼處,峽谷氣勢雄渾磅礴,山峰猶如刀劈斧切;低頭看,感覺腳下的每一寸路面,似乎都充滿了村民們修路的汗水。
走進村中,穿徑走寨,在層層疊疊的奇山險石里,在縱橫交錯的青石板上,在規(guī)整有序的土磚黛瓦的老屋里,我見證了涼燈的過去和榮耀,見證了農(nóng)舍的蓑衣與犁耙傳遞著千百年來地地道道的農(nóng)耕文化,也見證了作為“中國第二批傳統(tǒng)村落”涼燈的魅力和傳承。
條條村道潔凈,聲聲鄉(xiāng)音繚繞。水田,黃牛,稻草,古井,石坪……無不勾勒著靜謐與鄉(xiāng)愁。千年紫薇樹,屹立在村口,像忠誠的衛(wèi)士日夜守護著涼燈。走上前,撫摸著那斑駁的樹紋,望著聳入天空的樹枝,特別是它的根,盤踞在一塊大石頭上面,向四處延伸,筆直的樹干,褐黃色的樹皮,看上去像一位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者。它的根散落四周延伸至五六米遠(yuǎn)。村中老人告訴我們:由于它長在石頭上,根大部分露在外面,農(nóng)耕時節(jié),村里的牛都從這里踩著它的根走出去,久而久之,在它的根部出現(xiàn)了一個個螺旋狀,似鱷魚皮一樣的紋路,這倒讓我更驚嘆于它頑強的生命力了。
我按捺住心中的歡喜,站在高處望去,一座座清一色的土房相依相伴,寧靜古老,依山而建,呈梯次排布。它們靜靜地躺在那兒,散發(fā)著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文化與民俗在這里發(fā)酵,閉上眼,一幕幕熟悉場景歷歷在目。我是苗族的兒子,山水養(yǎng)育了我,從小喝著苗區(qū)的山泉,受著父老鄉(xiāng)親的教誨和囑咐長大。石屋,是我兒時的搖籃,從小目睹父輩們建造石屋的艱辛歷程。青石,大自然贈予湘西的禮物,屋前屋后,山上山下,比比皆是。
父輩們用石灰劃好地基后,選個良辰吉日就動工了。地基挖好后,大人們就用從山下搬來的石頭,順著地基的方向砌了起來。青石的壘積,不用混凝土泥漿,用些碎石相互依襯。待到砌到比人高時,就用自制的土磚壘堆起來,然后蓋上青瓦,冬暖夏涼,讓人感覺既舒適又安逸。
踏著久遠(yuǎn)的時光,輕叩古村的雋美。行跡所至,移步換景,那大山、峽谷、稻田、庭院、古井、大樹、古屋、青石板……無論歷經(jīng)多少歲月滄桑,涼燈村流淌著的氣韻從未消弭。相反,因它的神秘與傳奇,早已贏得越來越多的游人青睞,向往。
土屋與土屋之間,有著盤曲的青石板小徑,小徑上長滿了青苔,訴說著久遠(yuǎn)的歲月,亦是通往心靈的紐帶。
兒時的新房子熱鬧,村里紅白喜事的繁華早已成為記憶。春耕秋收,融入了多少涼燈人的汗水和熱情。陽光靜靜地灑在土屋上,迎面走來了一位肩挑稻草的老人,我用苗語和他親切交談:“大哥,你還養(yǎng)牛?”
“是的,牛可以耕田,還讓我閑不下來。”
“村里的年輕人都不在家嗎,你年紀(jì)這么大了,還做農(nóng)活?”
“現(xiàn)在通路了,黨的政策好,年輕人都到外面打工,回來建樓房,討老婆。這放到以前,想都不敢想。”
他見我是苗族,索性放下肩上的稻草,津津有味地攀談起來。
他說,以前沒有通路,大部分村民都沒去過鎮(zhèn)上 ,更別說去縣城了。八十幾歲的老人連鳳凰客話都講不來,出涼燈村都是靠著雙腳。去鎮(zhèn)上趕集,天麻麻亮就要起來,先炒一碗剩飯?zhí)钕露亲樱庞辛廒s路。站在涼燈的村口,可以望見鎮(zhèn)上,天氣好的話還可以聽到趕場的吵鬧聲。可是望山跑死馬,走路要走3個多小時,而且還要背些糧食換錢。從天亮出發(fā)到吃早飯,村里人若要捎?xùn)|西回來,便站在村口坳上一喊,對面的行人聽得清清楚楚。
現(xiàn)在好了,車子進村的馬路,下坡路是村民自發(fā)修建的,上坡的掛壁公路是和縣里面一起修的,前后花了13年時間。從前到鎮(zhèn)上要3個多小時,翻過一座山,如今開車只要20分鐘。
望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我能體會到老人的心情。從小在深山長大的我,早已能體會到通路的重要性。但涼燈卻超出了我的想象,如果在這里習(xí)慣了“日岀而作,日落而息”的農(nóng)耕生活,在這里用祖先傳遞下來的習(xí)俗和傳承,在這里生長,在這里回歸大自然,那么這就是所謂的“涼燈密碼”。如果沒有現(xiàn)代文明的干擾和侵入,我想這里足以稱得上是涼燈部落,亦是湘西的最后一個原始部落。
一排排土磚黛瓦依山而建,寨前稻田,農(nóng)家庭院上的汽車,庭院里的老嫗正曬著稻谷,大黃狗在她身旁晃來晃去,微風(fēng)吹過,似乎在訴說著涼燈人的幸福生活。
在涼燈,隨處可見石屋,石路,石階,石墻,石井,石院……它們承載著歲月時光與風(fēng)霜雨雪打磨,見證著涼燈的榮辱坎坷。苗族人對石頭的情緣醇厚綿久,珍藏于春夏秋冬,柴米油鹽,悲歡離合,喜怒哀樂的情感世界。這里每一塊石頭都承載著童年時光,父母之愛,手足之情,游子戀鄉(xiāng)。石板石寨早已融入了涼燈人的血脈。
石頭屋基,依山而建,牢固莊重,其一人多高處便用自制土磚壘起。既平整防潮,又冬暖夏涼,門窗用既輕巧又耐用的杉樹精制而成,構(gòu)成了涼燈一百多棟黛瓦土木結(jié)構(gòu)建筑,成了苗族傳統(tǒng)建筑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線。
老屋的石墻,庭院里的青石板,稻田里的田坎,菜園子的坎,全是用巖石壘堆。涼燈人與石為善,與石交流,白天踏著石板出門,上山勞作;夜晚枕著石頭睡覺,世世代代在這里生息,繁衍著農(nóng)耕文化的精髓,鑄就了涼燈人正直、堅強、樸實、善良的苗家血性。
青瓦,木屋,四合院,閣樓,炊煙,雞鳴犬吠,黃發(fā)垂髫。院壩邊,菜園里,瓜藤蔓延,豆架林立,火紅的辣椒,金黃的木瓜,碧綠的豆角,低垂的稻,還有在水里嬉戲的鴨鵝,宛如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
走在涼燈村,天與云與峽谷連成一片,上下一白。老屋在山谷中聳立,朝陽散發(fā)著金色的光芒,霧氣從峽谷中冉冉上升,宛如云海仙居。春天,涼燈先民在半山腰勞作,累了就躺在石板上休息;秋天,他們把從山上收回來的稻谷、玉米、花生曬在上面,文明在這里發(fā)酵,文化在這里醞釀,漸漸地成了今天勤勞、堅韌、好客、熱情的涼燈人。
涼燈,靈魂的棲息地。若你能身臨其境,定能體驗到“青峰鳴翠鳥,高山響流水。身在涼燈巔,如上彩云間”的夢幻之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