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盛斌
諺語又叫“俚諺”“俗諺”“俗話”“老話”“古話”等。我國最早的諺語見于先秦時期的《易經》《詩經》《左傳》等文獻著作,在宋代就出現了專門的諺語輯錄《古今諺》。船諺屬于民間文學的體裁范疇,是農諺的重要分支,也是民間民俗的構成內容。它以一種定格型、結論型的形式,短小明快的表述形態,富有韻律感、節奏感的口頭語言,凝聚了千百年來船民生產生活的智慧結晶和群體共識。因為具有久遠的知識性、實用的經驗性、廣泛的借鑒性、便捷的參考性、生動的佐證性價值,和易學、易懂、易傳、易記的特點,而深受人們的喜愛。
歷史上的湘西,屬于荊楚版圖,是黔中郡、武陵郡治地,為今湘西州以及與此接壤的湖北、重慶、貴州、湖南等部分縣市。北魏酈道元所著《水經注》:“武陵有五溪,謂雄溪、滿溪、潕溪、酉溪、辰溪?!薄逗鲜≈尽さ乩碇尽酚涊d,沅水有?、辰、武、酉、渠、巫、溆七大支流。這些支流穿山越谷、沐風浴雨,最終匯入沅水。在陸路交通不發達的舊時,飄蕩在酉水、洗車河、浦溪、峒河等河流的船只,是湘西人重要的生產生活工具,成就了湘西以船揚名、因船享譽的聲譽。那些經過歲月沉淀和洗練的豐富燦爛、精短干練、朗朗上口的船諺,不僅鑄就了湘西船歷史與文化的語言豐碑,也鍛造了打開解讀湘西船文化現象之門的一把密鑰。它們多以口傳心授的形式傳承下來,是一筆寶貴的優秀民間文化資源。
我們不妨把船諺,當作一種行話或船俗的間接表達來理解??梢园l現船諺中,有說明信仰忌諱的,如“水邊祭龍,家道興隆”“婦女踩船頭,刀頭祭船神”等;有浮現船與水密切關聯的,如“行船綠豆水”“無舵的船,隨波逐流”等;有展現船只水上生活生產注意事項的,如“看了龍船關田水,過了鬼節放田水”“河碼頭的渡船用索扯”等;有體現扒船的時序物候節令的,如“五月五,龍船鼓”“枇杷甜,扒龍船”等;有體現水上扒船技藝的,如“船隨舵轉”“三槳樣子二槳力,三槳四槳一樣齊”“丟篙先看船快慢,莫丟腳邊要朝前”“順風行船不費力”等;有凸顯劃船與其他勞作關系的,如“河碼頭,貨船到,背的背,挑的挑” “撐船三年會掌舵,大病三年會行醫”等;有再現扒船的熱鬧喜慶場面的,如“扒龍船不急,觀龍船急”“江里人扒船,坎上人搧死伢”等;有呈現交往倫理、生活智慧和生存哲學的,如“船靠舵正,人靠心正”“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等等,不一一例析。
從中我們也可以進一步發覺,一些形象生動的船諺,包括一些歇后語,多借用賦比興的手法生成,已成為載入史冊的箴言警句和文人墨客的創作借鑒。隨著時代的發展,它們的本體意義并沒有喪失,但外延和內涵于今天不斷得到拓展,被人們在交流交往和勞動生活、社會實踐中廣泛利用,成為立身處世、自勵勵他的座右銘,就像湘西人民的母親河——酉水河一樣,從大山流出,匯入沅江,注入長江,奔向了大海,具有了普惠性的大眾傳播意義和傳承利用價值。
現將所搜集和掌握的部分船諺,大體按照漢語拼音順序排列,共計120余條抄錄于此,以饗讀者。
扒龍船不急,觀龍船急。
扒龍船打架,打了再認舅爺。
不會扒龍船,都怪江太彎。
辦事有度,船過舵過。
吃不了三大碗,上不了一個灘。
撐船三年會掌舵,大病三年會行醫。
船到江心補漏遲。
船頭就是人頭。
船頭吵架,船尾講話。
船靠舵正,人靠心正。
船爛了還有釘子釘,鑼破了還有銅來鼓。
船漂一丈,排漂一望。
船隨舵轉。
船穩不怕風大,有理走遍天下。
船在水中行,忌講翻、打、倒、撲、沉。
船倒如山崩。
船到青浪灘,撒飯敬老鴉。
船到碼頭車到岸,停滯不前。
船有千斤,掌舵一人。
船長撐艄,看風使舵。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打柴問樵夫,蕩船問艄公。
大開頭大發財,小開頭小發財。
大風大浪行船——硬闖。
膽小陰溝翻船。
到了罵娘灘,進了鬼門關。
丟篙先看船快慢,莫丟腳邊要朝前。
肚子里撐船內行。
腹中行船肚量大。
婦女踩船頭,刀頭祭船神。
風里的小船左右搖擺。
飯要一口口吃,船要一櫓櫓搖。
蛤蟆過河,一鼓作氣。
旱鴨子過河無法施展。
旱鴨子過河——摸不到深淺。
河碼頭,貨船到,背的背,挑的挑。
河碼頭,通四海。
河碼頭的鐵匠,打出來的叮當。
河碼頭的渡船用索扯。
河里的浪花不是吹的。
河里的沙子見過風浪。
河里的水往東流。
河里打架爭船。
河里撐蒿,一竿子到底。
河里漲洪水,后浪推前浪。
河灘的卵石越滾越滑。
河里的巖頭撞圓了角。
河的長度再長也短,人生道路再短也長。
紅薯上船——裝嘲(裝糊涂)。
臨潭玩水,知道深淺。
行船靠舵,趕馬靠鞭。
行船靠順風,打鐵趁火紅。
行船綠豆水。
行船莫算,打架莫看。
急水彎船難靠。
江里人扒船,坎上人搧死伢。
井里撐船沒出路。
開江的鑼,到岸的鼓。
開了閘的水庫——滔滔不絕。
看了龍船關田水,過了鬼節放田水。
拉纖的不著力——軟拖。
樓船失舵,暗礁無船。
浦市龍船——場面大。
肉、豆腐、酒,祖祖輩輩莫留手。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孽龍困沙灘——翻不了身。
寧輸一丘田,不輸一篙船。
逆水行舟用力撐,一篙松勁退千尋。
破船過河,人人自危。
破堤的水,來勢兇猛。
枇杷甜,扒龍船。
前輩子造孽,這輩子拉纖。
艄公不搖櫓,耽誤一船人。
艄公不識秤,但看簍中魚。
船頭坐得穩,不怕風來顛。
狂風巨浪行船——拼搏。
救生衣,是個寶,船員航行少不了。
人在福中不知福,船在水中不知流。
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
順風扯篷,一帆風順。
順風行船不費力。
三槳當不得一櫓,三櫓當不得一篙。
三槳樣子二槳力,三槳四槳一樣齊。
沙灘下面放木排——一拖再拖。
山高有人走,水深有船行。
上灘就把緩(帆)來降,高巖就把緩(帆)來升。
上水人乘筏,下水筏乘人。
撒網要撒迎頭網,開船要開頂風船。
水邊祭龍,家道興隆。
水大漫不過船,手大遮不住天。
水漲船高,風大樹搖。
水上行船,肉上漂刀。
水上的葫蘆不沉。
豎屋造船,晝夜不眠。
脫了水的龍——寸步難行。
堂屋滾好漢,陰溝翻大船。
天下無舟不競渡。
頭纖不管,二纖緩慢,三纖四纖滾巖坎。
頭纖號子二纖力,三纖四纖一樣齊。
頭槳號子二槳樣,三槳四槳跟著蕩。
五月五,龍船鼓。
無船路不通。
無槐不行江。
無針不引線,無水不渡船。
無舵的船,隨波逐流。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小河里放排轉彎多。
小河里撐船,一竿子到底。
夏至雨落河江,船老板喝米湯。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一人難駕小帆船,眾人劃槳開大船。
腋下篙子腰桿勁,不要雙手空勞神。
養崽莫拉纖,上灘變狗練。
用船運紅薯,裝嘲(苕)。
有心上仙山,哪怕無底船。
沅水一百零八灘,灘灘都是鬼門關。
魚兒出水跳,風雨就來到。
鴨子劃水靠腳掌,漢子扒船靠橈槳。
紙扎的船,下不得水。
朝起紅霞晚落雨,晚起紅霞曬死魚。
宰相肚里能撐船,小人肚里難容拳。
眾人劃槳開大船。
走路不怕登高山,撐船不怕過險灘。
走路怕踩邊,行船怕擱淺。
走平地防跌跤,順水船防暗礁。
掌舵的不慌,乘船的穩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