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番 梁馨予 凌源廷
8月12日清晨,保靖縣水田河鎮梁家村的薄霧還未散盡,一處老舊木舍前傳出溫和的話語聲。“大哥,您看這監測對象發展到戶產業獎補條款,您家的大通草種植正好符合。”駐村工作隊第一書記賈祖紅半蹲在門檻邊,聲音輕緩卻堅定,灰色的T恤透出汗漬,左手托著政策文件,右手攥著的鋼筆尖微微下垂,目光在紙面與老人布滿皺紋的面龐間來回流轉。——這是他駐村八年來,重復了無數次的姿態,也是一位基層駐村干部對“為民初心”最生動的注解。
一
1974年早春,保靖縣遷陵鎮二月坡社區的尋常巷陌里,賈祖紅出生在一戶普通家庭。1996年盛夏,他進入稅務系統,從事稅收征管工作的二十余載,練就了他嚴謹務實的工作作風;2004年深秋,面對黨旗宣誓的那一刻,“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誓言便成了他心中不可動搖的信仰。
2018年,脫貧攻堅的號角響徹湘西,賈祖紅主動請纓派駐雙福村。有人勸他:“稅務工作安穩,駐村工作太苦。”他卻搖搖頭:“黨員就該到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在雙福村任駐村第一書記的三年,他走遍全村178戶貧困戶,本子上記滿了“向哥家缺種苗”“彭姐家孩子上學難”等筆記,被村民們稱為“拼命三郎”。2021年,脫貧攻堅收官,鄉村振興的接力棒傳來,他又馬不停蹄轉戰梁家村擔任駐村第一書記。
“賈書記的行李箱就沒怎么關過。”駐村工作隊的年輕隊員胡建英打趣道。從雙福村到梁家村,地圖上直線距離不過20厘米,他卻走了八年。這八年里,他的皮鞋換成了膠鞋,公文包塞滿了民情日記,頭發從烏黑熬出了銀絲……
二
初到梁家村,1700畝黃金茶園的濃綠曾讓賈祖紅欣喜,直到他撞見村民吳碧新攥著鮮葉蹲在路邊嘆氣。“賈書記,茶是好,可賣不上價啊!”一句話戳中了要害——村里沒有加工廠,采茶工藝粗放,銷路更是“卡脖子”,這“黃金葉”竟成了茶農的“燙手山芋”。
那段時間,賈祖紅的鞋在茶園與山路間磨出了新的紋路。2022年春茶季,他帶著精心挑選的樣品,一天內跑了6家茶企,從保靖縣里的乾旭茶業到州里的湘韻楊茗,得到的答復多是“工藝太糙,不敢收”。至今,賈祖紅還記得在湘韻楊茗加工廠中尷尬的一幕。老板指著樣品皺眉:“這樣的鮮葉,我們收了也是虧本。”賈祖紅的臉漲得通紅,卻猛地站起身:“給我三天!三天后,保證送來達標鮮葉!”返程的路上,他給村黨支部書記梁洪愛打去電話:“今晚召集所有茶農,開緊急培訓會!”
接下來,他跟著老茶農學辨認“一芽一心”,在茶企的加工車間里蹲守三天看工藝,筆記本上密密麻麻記著“殺青溫度”“揉捻時間”。那幾天,梁家村的茶園從凌晨五點就亮起了燈。賈祖紅帶著村里的老茶師,蹲在茶叢間手把手教學:“手指要輕,捏住芽尖往上提,不能扯……”正午的太陽曬得人頭暈,衣褲能擰出水,他卻笑著說:“多采一斤達標鮮葉,鄉親們就多一份收入。”
三天后,當整車達標鮮葉送到茶企,老板驗完貨直點頭:“賈書記,沒想到短短幾天你們能做得這么好!你的這股勁兒,我們服!”全村年420萬元的鮮葉銷售額,讓茶農們笑開了花。之后,他又對接縣農業農村局,請來茶產業專家開展520余人次的種植、炒茶培訓。茶農們說:“賈書記不是來‘鍍金’的,是來給我們‘煉金’的。”
三
2024年夏日的一個暴雨夜,賈祖紅的手機在凌晨兩點急促響起。“賈書記,我家屋頂漏得厲害,床都淋濕了!”脫貧戶吳興松的聲音中帶著急切。賈祖紅抓起手電筒就往外沖,村道泥濘難行,雨水順著帽檐灌進脖子,他深一腳淺一腳跑了幾公里,到了吳興松家才發現,屋內積水已沒過腳踝。
老人手足無措地站在屋角,賈祖紅抹了把臉爬上屋頂。瓦片在雨水里打滑,他趴在房椽上一點點排查,終于找到漏點。“您遞把鉗子給我。”他在雨里喊著,接過工具就立馬用帶來的防水布臨時修補。等賈祖紅下來時,渾身早已濕透,褲腳沾滿泥漿,手心還被瓦片劃破滲出了血。“今晚您先去鄰居家湊合一晚,明天一早我就找人來修!”他邊說邊幫老人收拾東西。吳興松看著他的身影,眼眶紅了:“大半夜的,還勞煩你來一趟!”
這樣的守護,早已融入賈祖紅的工作日常。通過常態化走訪,他發現村里2戶農戶未通居民用電,8戶村民的住房存在安全隱患,有的墻體開裂,有的屋頂漏雨。為了爭取為農戶通電及房屋加固維修資金,三天內他跑了四趟鎮政府,又與縣住建局、電力公司主管領導及科室工作人員多次協調,終于爭取資金18.5萬元,解決了2戶農戶通電問題,為農戶落實了政策保障。當最后一戶的屋頂換上新瓦,他在日記里寫道:“群眾的安居,是我們最大的安心。”
四
2024年6月28日,雨下得格外急。州里的地質專家在梁家村九組的陡坡前駐足,指著新出現的泥土裂縫嚴肅提醒:“再下雨可能滑坡,必須馬上鋪防雨膜!”賈祖紅當即拉響黨員應急突擊隊的集合哨,三十分鐘后,10余名黨員扛著工具趕到現場配合鎮應急分隊。暴雨如注,每個人的衣服都像從水里撈出來的。賈祖紅鉆進齊腰深的雜草叢,清理碎石、設置警示牌,又和大家合力鋪開防雨膜。為了固定膜邊,他們砍齊樹枝,并用石頭壓實,三個多小時后,防雨膜像一塊“防護盾”蓋住了隱患點。
應對險情的同時,賈祖紅更想著“長久之計”。2025年初,他積極響應縣里“四小園”行動——建小花園、小菜園、小果園、小禽園,整治村里的“臟亂差”。起初,有村民嘀咕:“搞這些花架子有啥用?”他并沒急著辯解,拿起鋤頭就清理村口的雜物堆。雜物堆積了十幾年,爛菜葉、破家具混在一起,臭氣熏天。他一鋤頭下去,手上就磨出了血泡,卻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繼續掄著鋤頭。
這一舉動,黨員干部們和村民們看在眼里,漸漸動了心。78歲的老黨員梁昌成第一個加入,把家門口的亂石堆改成了小菜畦;年輕人幫著刷墻畫壁畫;婦女們自發打掃公共區域。三個月后,村里的衛生死角變成了菜園,臭水溝成了小花園,連孩子們玩耍都多了去處。梁大河侍弄著菜畦里的辣椒,笑著說:“賈書記就是我們的家人,是來跟我們一起過日子的!”
辦公桌的抽屜里,“全州脫貧攻堅先進個人”“縣鄉村振興先進個人”等證書整齊碼放,卻蒙著薄薄一層灰——賈祖紅很少翻看。他的手機相冊里,更多的是茶園豐收的場景、村民搬進新房的笑臉以及孩子們在“四小園”里奔跑的背影。
2025年3月,組織上任命他為水田河鎮片區集團幫扶鄉村振興聯絡人。擔子更重了,他卻笑得踏實:“從雙福村到梁家村,再到整個片區,都是為鄉親們服務,沒啥不一樣。”
如今的梁家村,黃金茶的清香飄出大山,安全的住房里傳出笑聲,整潔的村道上滿是生機。賈祖紅依然每天穿著膠鞋走村串戶,褲腳常沾著泥土,臉上總帶著溫和的笑。“只要鄉親們還需要,我就一直走下去。”他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