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秋云
小河流淌在大山的褶皺里,當(dāng)水聲從嘩嘩作響變得喃喃自語,撮魚的好時節(jié)便到了。今年中秋回家,氣溫回升、秋陽正艷,正是魚肥蟹香時,我?guī)е⒆油校胫厥皟簳r的樂趣。
這條小河發(fā)源于梳子山,在高山峽谷間蜿蜒西流,水清見底。山澗特有的爬巖魚、白條魚,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魚,時而游到光滑的鵝卵石上,清晰得肉眼可見;時而藏在石頭下、穴縫里,只露出小半邊腦袋,呆呆地一動不動。這些魚兒純天然零污染,剛捕撈上來就可下鍋,用菜油小火焙干時,香味能飄滿四鄰,再配上青椒爆炒,味道鮮香,回味無窮。若說青椒炒肉是家常美味,這道青椒小魚便稱得上仙家珍饈。
可這魚兒偏偏機(jī)警得很,捕撈起來最是不易。只要水面稍有晃動,或是石頭被輕輕驚擾,它們就會“倏”地一下逃竄,靈動得讓人又愛又急。想飽這口福,就得靠“撮箕”——這人類最原始的器具。
撮魚講究時機(jī),河水漲落快,得等水位降到剛好沒過腳踝時,有經(jīng)驗(yàn)的鄉(xiāng)親才會行動。他們揣著撮箕、背著魚簍,有的還扛把挖鋤,沿著河道逆流而上,開啟一天的漁獵。選位置也有門道:水流湍急處不好操作,深潭里魚多卻更適合釣魚,只有水勢平緩的地方,才是下撮箕的好地段。
各地因河流、習(xí)俗不同,撮魚技巧也有差異,家鄉(xiāng)的土辦法大致分三步。第一步是放撮箕:把撮箕放在水流變窄的地方,鋪一層細(xì)石,再擺幾塊石頭給魚兒當(dāng)“藏身地”,一個簡易的“陷阱”就成了。第二步是圍堰:用石塊和沙礫沿著撮箕壘起矮壩,攔住水流,斷了魚兒往上逃的路。要是地形合適,還能疏導(dǎo)分流,讓大半條河的魚兒都成了“甕中之鱉”——這步全是體力活,挖鋤正好派上用場,且格外考驗(yàn)經(jīng)驗(yàn)和耐心,只要圍堰留了細(xì)縫,小魚就會溜得無影無蹤,最后只能空歡喜一場。第三步是趕魚:逆流而上,把魚兒容易藏身的大塊石頭一塊塊掀起來扔到岸邊,要是岸上有小孩,還得先招呼他們躲開。魚兒天生愛往上游,窩被掀了,只能嗖嗖往上竄,可邊上被壩攔住,不得已只能往撮箕里鉆——它們哪里知道,這個看似安逸的去處,其實(shí)是自己的“牢籠”。等石頭清理完,大半魚兒已經(jīng)進(jìn)了撮箕,再慢慢驅(qū)趕一番,把剩下的“頑固分子”也請進(jìn)去,就到了收網(wǎng)的時候。
收網(wǎng)時,雙手要小心翼翼地握緊撮箕兩邊,快速抬起來放到岸邊。揭開石頭的瞬間,看著黑壓壓的魚兒在撮箕里活蹦亂跳,那種收獲的喜悅,讓人忍不住心花怒放。
小時候撮魚,我總跟在大人身后,他們忙著操作,我就守在岸邊看好魚簍。那時候撮魚的人多,河谷里滿是歡聲笑語,魚兒也多——不管誰家去,都能滿載而歸,今天去有,明天去有,后天去依舊有。要是走到河潭深處,小伙伴們還能暢快游泳,玩得舍不得回家。
如今再看,河邊基本沒人撮魚了。逆流而上時,曾經(jīng)熟悉的地方,早已長滿了綠茸茸的苔蘚。只有暑假時,大人們陪著孩子來游泳,才會讓這里重新熱鬧起來。看著那些光溜溜的小身子在水里撲騰,我總會想起童年的伙伴和自己——那一群在河邊從早泡到晚,曬得像老黃瓜、泡到嘴唇發(fā)紫的“水猴子”。
曾經(jīng)的漁趣,像河水一樣悄然流走,但那份與自然相融的簡單快樂,卻永遠(yuǎn)留在了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