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守望·殘陽如血無故人》 布面油畫(2015年)

《守望·風燭殘年》 布面油畫(2017年)

《守望·阿婆的叮嚀》 布面油畫(2019年)

《守望·山川慈悲》 布面油畫(2022年)

《守望·五福臨門》 布面油畫(2024年)

沙言
如果讓我去寫一個人,無須研墨提筆構思,我想那一定是熊師。
熊師畢業于廣州美院,與我同年,也曾北漂過,我們一前一后相繼回到湘西,在吉首相遇。這個安靜的青年畫家,不僅畫油畫很出彩,人也長得相當帥氣。
讀熊師的畫,亦如讀他這個人。人帥話不多,深居而簡出,經常吃素偶爾吃肉,偶爾喝酒從不抽煙,但遇到投緣的人,他也會滔滔不絕、相見恨晚。從幾年前籌辦“十月畫展”開始,我時常得以近距離觀察熊師,發現他和剛回湘西時,似乎忽然變了一個人似的。為了與幾位志同道合的青年畫友聯合辦一次主題畫展,他走出畫室積極奔走,參加并不擅長和熱衷的社會應酬,從冷寂中燃燒出藝術熾熱的火花,歷盡艱辛猶如昨日。
最近,他發給我看油畫新作《守望·五福臨門》,驚艷之余,我情不自禁大嘆一聲:對咯,這就是熊師!大紅的色調,襯托出一腔炙熱的情懷,像極了這個湘西畫家骨子里的清冷與熱烈,活脫脫一個老年版靜水流深的熊師。
《守望》中的人物,遠看,是無比孤獨的,近看,我的內心卻又按捺不住怦怦地激越,這是種奇妙又奇怪的感觸。他的畫作,帶給我一種憂郁的囂艷。或許,這就是心靈的共鳴,不知道這樣的共鳴是否來源于我們彼此共同的經歷,在漂泊與回歸、他鄉與故鄉之間迷茫又無措的過往。
油畫《守望·風燭殘年》里,那位佝僂著身子倚靠在殘垣斷墻邊的阿公,眼神中折射出的沉思,映照出每一個人匆匆流逝的青春時光,沉淀著一份隨遇而安的淡泊。 又像余華小說《活著》里描繪的,飽含著中國農民身上忍受生活磨礪特有的那股力量。風吞噬掉了時間的影子,年華綻放出飽經滄桑的面龐。
在《守望》系列中,從《祈語》《山川慈悲》《云出幽谷》《殘陽如血無故人》 《守望暮光》看到《萬事如意》《五福臨門》,我也見證了畫家的心路成長歷程。
他這一路,從青年抵達中年,從憂寂抵達歡喜,從清冷抵達溫暖。此刻的我知道,熊師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社恐、獨棲、心思沉郁的熊師了,他從一個人張燈結彩走向了廣闊天地。
遙記最初和他相識的日子,他的愛人是我同事,總是很擔心熊師一個人長期待在畫室不與人交流,到時會與社會脫節甚至抑郁,于是喊我有空去找熊師聊天喝茶,邀他出來玩,她說“哪怕是把他拽出來透透氣也好呀!”那一年,說巧不巧,我們恰好要去做一個中國傳統村落調查的項目,正想找一位畫家去現場手繪傳統民居建筑,于是就帶上他一起去走鄉串寨。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在村村寨寨的那段時光里,我發現熊師的眼睛里是有光的,腳下是歡喜的,就連他筆下勾勒出的線條似乎都在跳舞。
那或許是熊師特別暢快的一段日子吧,以至于他后來經常跟我回憶,說如果還有這樣的機會,一定再叫上他。我想,每個人的心里都藏著一個烏托邦,無論城池大小,無論東西南北,總歸是有一小塊容心之地即可。心安處,是吾鄉,方寸之間,亦可悟道。
后來,我們有空的時候常常小聚,聊天喝茶,談天說地,甚至包括我在鄉村院落里舉辦的讀書分享會,他也全程參與進來策劃、布置,我的散文集《春到深處就不見了》的封面和插畫都用到了熊師的油畫,所以讀書會活動現場,他還帶來了一幅關于春天的油畫,送我懸掛于院落大廳中心。
有時候我會想,身邊有這樣的一位朋友真好,宛如山與水的協奏,猶如詩與歌的共鳴。他喜歡平淡和真實,不喜喧囂與是非,所以在他的內心世界里,也許佛禪之心、道義之靈是最貼近的伙伴,筆下開出的花朵也似乎通了靈性和神性,不能只說驚艷和唯美,不能只說震撼與感動,我覺得應該是基于對一種文化屬性的本源追溯,人生價值觀里探究到底的執拗,穿透了生老病死,越過了喜怒哀樂,是清風拂過山崗后的那一抹清歡,是掙脫世俗煙火的一縷靜思,是笑傲江湖之外的一份禪悟。
平淡生活,平淡畫畫,這是他當下最舒服的狀態。
神秘而詩意,是他畫作里最打動我的風格。苗鄉里阿公阿婆以及身穿紅衣的巴代,在熊師的畫里沒有任何語言表達的沖動,又似乎想訴說關于一個悠遠到無邊的心事。語言在這樣的境域里是多么無力。此時無聲勝有聲,《守望》無時無處不在盡情傾訴著一個湘西畫家內心的詩意世界。
守望,這個詞,在我的想象中,至少應該是滿懷鄉愁和故土情結,然而熊師的畫里更多體現的是對生命最本真的追溯,像是靈魂上的尋根,又像是信仰上的問道,苗族“巴代”與土家族“梯瑪”溝通著人神之間的世界,都充滿了一種詩意而又神秘的色彩。這樣說起來,湘西本來就具有神秘的底色,博大精深的巫楚文化,在信巫重祀的民間永遠占據了一席之地,武陵山區的神性文化密碼皆納筆下,盡在畫中。
神語者,祈禱者,守望者……
是的,熊師就是一位守望者,藝術世界里特立獨行、逐心而居的守望者,守望著古典東方神性中的詩意美,守望著湘西土家苗鄉里的神性美,守望著山河歲月里生命的寂靜美。
我有萬分理由相信,他會堅持把《守望》系列作品一直畫下去,全身心地投入,去描繪湘西山谷里這些單純樸實的人,并努力去再現他們身上的某種莊嚴、神性與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