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結報全媒體記者 胡承鼎
春日里的潕溪書院,被一場紫色的花事浸染得格外溫柔。
吉首城區,鰲魚峰頂,潕溪書院的檐角和廊柱間,垂掛著一簾簾紫藤花,如云似瀑,仿若天上星河傾瀉人間。這紫藤,是書院五百年來未曾褪色的筆觸,將時光的褶皺和文脈的綿長,密密地織進每一串花穗里。
潕溪書院的紫藤,開得極盡熱烈。藤蔓攀過明倫堂的青瓦,繞過藏書樓的飛檐,在春風中舒展成一片流動的紫色煙霞。“藤花無次第,萬朵一時開”,白居易的風雅,在此時此地有了具象而生動的注解。
若說櫻花是少女的嬌羞,槐花是書生的清雅,紫藤則像是一位智者,以遒勁的藤條作魂骨,讓繁密的花串在滄桑中綻放出勃勃生機。
花開時,藤架下浮動的光影讓人恍惚。某一刻,枝頭垂落的不是花瓣,而是明代書生的長衫衣角,或是民國少女夾在詩集中的一枚書箋?;ㄋ氲痛梗顼L鈴慢晃,閉眼靜心,淡雅的香氣似是攜著叮咚的鈴聲,輕叩心門。睜開眼睛,滿目都是從深紫到淺白的暈染,如墨色在宣紙上洇開般優雅。風過時,簌簌聲如私語,恍然間似見吳鶴先生執卷而立,衣袂翩然,將句句箴言揉進藤香。
紫藤架下,藏著潕溪書院的舊時光。
昔年的學子,曾在此誦讀詩書,以藤蔭為傘,以落花為箋。其中有人衣衫單薄,卻用凍紅的手緊攥筆桿;有人饑腸轆轆,卻以琴聲和畫意蘊養靈魂。藤蔓攀爬的姿態,是他們的隱喻——縱使生于瘠土,仍向高處求索,以柔韌之姿托起一片精神的穹頂。
如今,藤影斑駁的石階上,依舊可見捧書而坐的風華少年。藏書樓的窗欞半開,紫藤的清香悄悄潛入,與泛黃書頁間的墨香交織纏繞,生生不息。
藤花最盛時,連風都是沉甸甸的?;ò陦嬙邛楐~池的水面上,驚醒了池底的鰲魚,漣漪蕩開的剎那,仿佛看見那些未干的墨汁與未竟的抱負一同在水中暈開。昔年吳鶴先生在藤下講學,言“耕硯田水旱無憂”,而今花影依舊,只是石階上匆匆走過的少年,已換過一撥又一撥,唯有手中的書卷,仍似當年般滾燙。
花終究是要落的。
紫藤花期雖短,卻開得坦蕩。待某日清晨,花瓣紛落如雨,青磚地上鋪滿細碎的紫雪,踩上去卻無半分聲響,意味著這并非終結,而是一種滋養——落紅化泥,藤蔓愈壯。書院的文脈,亦在代代師者的堅守中愈發深厚。吳鶴先生栽下的丹桂已亭亭如蓋,潕溪書院的誦聲仍瑯瑯不絕,紫藤年復一年地攀緣,將教誨編織進每一寸春光,續寫著“知行合一”的永恒命題。
潕溪書院的紫藤,是時光的信物。
它見過明朝的月光,聽過民國的書聲,也浸潤著今日學子的筆墨?;ㄊ码m有盡,但潕溪書院的紫藤,早已將文心種進每一粒土壤——待春風吹過,又是滿架繁花,滿園書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