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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琳筠

廟溪在高望界東南山壑，《古丈坪廳志》一曰“妙溪”。溪邊有多處明、清和民國時期開采銅礦的豎礦井，曾經掉進去過人畜，所以村鄰諱忌，少人涉足。

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有個廟溪銅礦職工的女孩到我們班讀書。大約端午節過后，銅礦天天晚上放電影，家住學校邊的同學去看過幾個晚上，寨上比我大一歲的同學經不住誘惑，和我下決心放學后去看電影，晚上只要攆著大同學返回到學校，我倆再走一公里車路就到家了。我們一行二十幾個大小男同學，與班上家人在銅礦的女同學和比她大的兩個同樣家人在銅礦的女同學，越過高坡陡坎，下到溪邊。太陽還沒落山，三個女同學走后，我們便在廟溪和葛竹溪交匯的水潭里洗澡，也許是廟溪和鑲龍山溪交匯的水潭，那個潭深到大同學都沒踩到底，我那時已經學會泅水，潛到水底撿顆巖籽籽給大伙展示實力。潛水時覺得隨著太陽光照射，潭底巖籽籽中間有個手指大的東西一蕩一漾發著光亮，多少年來我一直想象，應該是一坨金礦吧，只是后來再也沒有到過那兒證實。

記憶中有簡易車路到銅礦，溪兩邊建著房子，屋檐下的電燈，照得坪場白亮亮的。看著還沒放電影的白幕布，我的肚子開始餓了，也開始擔心回去的路，這時看到二哥和寨上張叔。他們得到消息，受命來接我兩個角色。

一轉眼四十多年了，廟溪曾經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后期，九十年代后期又開采過兩次銅礦，下游還建過廟溪水電站。前些年聽人說那兒有一塊古碑，到過那兒的人都說山高林密，溪澗清靜，風景不殊。惹得我只想去那兒一看。

這次去，請小學同桌開車，他二舅住在下菜坨，熟悉廟溪和銅礦。時值初冬，山野秋寂一片，我倆車上扯些閑話，一會兒就到下菜坨了。同學的二舅，因為責任田地分到那兒，便從樅坨自然寨搬遷到菜坨居住，按鄰里親族關系，我一直稱他李二哥。滿山遍地是飽滿的季節景觀，山壑寂靜，樹木森然，少了塵世的喧囂，偶爾有飛鳥掠過枝梢，環境極好。我們驅車到溪邊，把車停在粗糙的石砌過溪車路橋邊，李二哥說溪里除了巖坎水塘，先前的那些路長樹長刺走不通了，上邊的主溪叫銅礦溪，源于尖山，大的岔溪叫茶溪。據村里老輩人講，銅礦溪與葛竹溪交匯的山包上建過廟，所以叫廟溪，李二哥說他已經七十多歲了，沒看到那個廟，可見時久廟已無存。廟溪與樅坨溪匯合處建的電站，壩外落差百十米，瀑景頗為壯觀。瀑布下邊稱著漫沙溪了。銅礦溪域屬高望界國家自然保護區，野生動物、植物的種類繁多，稀罕的有飛狐鼠、紅腹錦雞、青崗櫟、木荷、大花百合等等。

我們沿溪向上走里許，走過蓋滿藤蔓和落葉的廢礦石堆，便到了銅礦廠房舊址。到處是樹籠窠，要不是落葉季節，真不敢確認這就是我小時候到過看電影的熱鬧場所，現在唯一證實的只有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復開礦時，用六根大杉樹搭建的過溪橋，以及搭橋的巖砌保坎。坪場后坎的礦洞口，已經被安全部門砌上水泥磚封堵了，并掛有鑌鐵制的警示牌。礦洞旁邊溪澗形成一道二十多米高的瀑布，雖然枯水季節，還有手桿大的流水，從樹籠里面的滑巖板上流下來。

李二哥說上邊還有一個礦洞口，從那向上，據說舊時監管開礦的官老爺住過，便有“官府屋場”那么個地名了。沿溪再上去兩里多遠，就是睏牛山了，那一帶豎礦洞多，因為危險，到過的人很少，他沒去過。二十多年前，爛泥池寨上一個姓向的人自稱到過睏牛山，并進到礦洞里，說洞內如迷宮，差點出不來。我想到官府屋場看一下，有人告訴我的石碑就在那附近，李二哥說荊刺籠深，路難走。

我們返回到停車處，李二哥說去水電站的車路塌方了，車去不了，落差百米高的瀑布沒法看到。順路開車到樅坨，車路下坎拜謁向正早烈士墓。向正早和侄子向開勝協助解放軍剿匪，1950年農歷2月，被土匪殺害，同時遇害的還有家屬三人，傷一人。

廟溪舊時處于辰州府和古丈坪散廳交界地域，鮮于文獻記載，然開采銅礦，卻很有一段歷史，曾經一度有過輝煌。據明《永順宣慰司志（二）》載：“紅銅產于高望山之東雷公嘴、茶廟二溪。”1900年，廟溪銅礦復興，前因匪患停采，有40余人被壓死。《湖南冶金地質勘探二四五隊1972年湖南古丈妙溪銅礦深部評價報告》：“古丈妙溪銅礦位于古丈縣城北東30公里，妙溪銅礦開采歷史悠久，相傳在明朝就進行開采，現有老窿50多處，最深30號井達80余米。妙溪礦區包括妙溪、葛竹溪二個地段，總面積3.9平方公里，已見銅礦化的礦脈17條。”

文獻上的雷公嘴，即距廟溪四千米外石門寨的石大坨銅廠，舊時開采遺址今仍可見，尚存冶煉土爐，使人對就地冶煉充滿遐想。相關資料描述，明、清時期，在高望界東北部、東南部掀起過采礦煉銅燒鐵的熱潮，最多時有上萬人規模，從而留下了廟溪、睏牛山、石大坨、大溪等地若干處開礦冶煉的歷史遺跡。

介紹廟溪銅礦的文獻，較為詳實還有1986年版的《古丈縣志》：廟溪銅礦，早在元、明時期開采過。民國時期復采……1958年8月，由縣建立銅礦組織開采，因效益不佳，次年6月停辦。1969年4月第二次組建銅礦，經過3年的礦山建設，于1973年1月17日，在5號礦井252.5米處見礦，3月31日開采。當年內向大冶煉廠交售礦石90噸，收入7.8萬多元。1978年11月，銅礦下放高峰公社，1981年停辦。

這次廟溪行未能窺豹全貌，特別是感興趣的官府屋場遺址沒能夠走到，石碑存遺狀況不詳，但對那兒總算是有了印象。廟溪干支流茶溪，上源于高望界的五馬坡槽山嶺，與文獻上的茶溪描述有幾分相近，不知溪域尚有老茶樹否，只能等他人發軔，或者另擇時探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