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厚能
2019年初冬的一天,在福建打工的大外甥一善發(fā)來微信,他說:“舅舅,我快要結婚了。時間定在鼠年正月初四,希望您能給我送幅字。”
一善要結婚了!聽見這個好消息,我高興了好一陣子。年初回家過春節(jié)時,知道他才開始相親,一年不到,就要結婚了。小子動作真夠快的!俗話說娘親舅大,外甥結婚,當然是一件大喜事,老舅這字肯定要送的啦!
我與家兄商量,決定以我倆的名義送一塊喜匾給一善。搜腸刮肚地思來想去,最后決定寫大家耳熟能詳?shù)模韧ㄋ滓锥趾x深刻的“家和萬事興”五字,寓意一善結婚后家庭和睦、事業(yè)興旺。
于是,我請湘西楹聯(lián)專家張繼濤老先生為匾配了一副對聯(lián):
家聲永振后昆順意;
和睦相親世代榮昌。
同時,我與楹聯(lián)高手合作,做了一副喜聯(lián),將倆人的名字和籍貫寓含其中:
渝女淑賢喜配一善;
湘郞敦厚欣迎紫群。
鼠年正月初四,一善家做好了充分準備,不巧的是趕上了疫情期。怎么辦呢?經(jīng)征得村鎮(zhèn)負責人同意,婚慶如期舉行,但規(guī)模縮小,程序從簡。
一善有了好歸宿,親友們真誠地為他祝福。我哥倆贈送的火紅喜匾懸掛大門上,更將氣氛烘托得祥和喜氣。
一善是妹妹子香的大兒子。當年出生時又瘦又小,等到慢慢長大成人,又發(fā)現(xiàn)他說話吐詞不太利索,好像舌頭短了一截似的。往往他想表達的一個意思,給人講了好幾遍,他搞惱火(意為費勁)了,而聽者還在云里霧里。因著急,他說話時耳根常常漲得通紅,因此遭人白眼是常事。為此,他內心有些自卑,平時不敢主動與人交流。
不僅如此,小時由于體質差,一善經(jīng)常感冒發(fā)燒,經(jīng)常得到村里赤腳醫(yī)生那里打針。可能是打多針的緣故,他的左腿左臂落下了殘疾,肌肉萎縮乏力,走路有些跛。平時,在家與小四歲的弟弟一嘯嬉戲玩鬧,高過一頭的他也總是弟弟的手下敗將。
一善是個左撇子。上學了,由于用不上力,字寫得如鬼畫桃符,他的成績也不咋的,成為同學嘲笑欺負的對象。為此,自小我們都很擔心他,對他也不由得多了幾分關愛。
一善家與我同村,叫小溪王家。他家就在我家對面,只隔著兩條小溪和幾條田埂,一眼望去就可以看見,直線距離五六百米。因為距離近的緣故,他只要知道我回老家了,就會跑過來找我玩,看我給他帶了什么玩具和學習用品。如果哪天回去沒有看見他,還有些不習慣呢。每年的團年飯,我們都把他全家叫過來,一大家子好不熱鬧。
我還是單身漢時,回家無所事事,于是就帶著他和寨里幾個小屁孩到處瘋玩,洞山水庫、屋后的老寨堡、茶河溝等地方都曾留下我們的身影。每一次我都會用隨身攜帶的小相機給他拍上很多照片,記錄著他成長的軌跡。
一善初中畢業(yè)后,不出意外地沒有考上高中。整天無所事事,窩在家里的他,每天不是整天看電視,就是跑到鎮(zhèn)上的網(wǎng)吧上網(wǎng)。對此,一善的父母很著急,我每次回老家,一見面無不憂慮地對我說:“三哥,你看這么下去怎么得了哦。他什么也不愿做,什么也做不得,莫非要我們養(yǎng)他一輩子啊!”
一善的媽媽多次向我訴苦,說想給他辦一個《殘疾證》,今后好方便申請低保、殘疾人補助等。我多次婉拒,并說,一善的殘疾程度不那么嚴重,不要讓他過早地背上低人一等的心理包袱和等靠要的懶漢思想,而是要多鼓勵他克服自卑心理,自強自立,學習一門技術,照樣可以成為一個頂天立地、自食其力的男子漢!
古話說,良田千頃,不如薄技在身。我尋思,如果一善掌握了一門技術,這樣生活就有了保障。從多方面打聽獲悉,湘西州技工學校招收農(nóng)村青年開展技能培訓,不僅學費全免,還有生活補助,畢業(yè)后學校還負責介紹工作。這真是一個好消息!我專門趕回老家去動員一善,不要再泡網(wǎng)吧了,報名參加培訓吧。聽我一說后,一善表示同意。我根據(jù)他的身體條件、文化基礎,其他理論性強的專業(yè)他會很難畢業(yè),便建議他學烹飪,畢業(yè)后好當廚師。
這樣,一善就跟著我來到了吉首。這是他第一次離家出遠門,沒有了家長的約束,仿佛成為一匹脫韁的野馬,下課后就去泡網(wǎng)吧,或與同學下館子唱歌喝酒。一個月的生活費和零用錢,沒幾天就花光了,還沒到月底就跑到我這里借錢。我當時感到很奇怪,于是耐心地與他算細賬,發(fā)現(xiàn)家里給的生活費加上學校的補助,足夠他每月開支,即斷定是他不會劃算亂花錢造成的。于是,我耐心教他如何精打細算,合理用錢。從此以后,情況有所改觀。
學廚師,光學理論不行。為了增強他的實際操作能力。我找到一個開餐館的朋友,與他商量好,每個周末,讓一善到店子里幫廚實習,每天管三頓飯,還給其十元車費。
為了鍛煉他的膽量和社交能力,我讓他自己去找老板談。平時來我家,我也給他動手的機會,家里的飯菜都讓他學手。說實在的,他每次做的飯菜,味道都不咋的,但我們也不當面表現(xiàn)出來,而是鼓勵他說:“好吃!好吃!有進步,繼續(xù)努力。”
可能是他的悟性如此,或者是本來就不愛廚師這一行。學了兩年烹飪的他,雖然獲得中技文憑,可最后還是沒有成為一名廚師。
但我明顯發(fā)現(xiàn),這兩年技校他并沒有白上,且收獲不小,通過文化課的學習,他的書面表達能力明顯強了。再就是,也見了世面,結交了一些新朋友,眼界開闊了,膽量也大了,自信心和口頭表達能力也明顯增強。
畢業(yè)后,沒有當上廚師的一善跟隨表哥到福建泉州一家大型私營企業(yè)去打工,每月有好幾千的固定收入。一善每月工資給他媽媽上交一部分,剩余的就歸自己支配。我經(jīng)常關注他的朋友圈,發(fā)現(xiàn)他工余不是到海邊觀日出,就是登山看風景,與老鄉(xiāng)、工友一道K歌、下館子涮火鍋,小日子過得蠻瀟灑。有時,他也在朋友圈來一段自嘲或人生感悟,內容都很勵志,三觀也很正。值得欣慰的是,從他的字里行間里可以窺見,一善再已不是以前那個懵懵懂懂的青蔥少年,歲月已將他磨煉成一個懂事求上勁、自信滿滿的大男孩了。這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一善,也正如他的名字一樣,是一個心地善良和懂得感恩的好孩子。我的父母,即他的嘎公嘎婆健在時,由于年歲大了經(jīng)常患病,他一有空就過去看望。有時還給二老洗腳、剪指甲等。
一善的父輩兄弟眾多,分家時一家四口只分得一間又破又爛的木房子。來個客人,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經(jīng)過全家人的多年打拼,幾年前其爸媽擇新址新修了一棟兩層樓的磚房,由此住房條件才從根本上得以改觀。他媽媽說,現(xiàn)在新房建好了,就只差他娶媳婦了。
新房子有了,一善也到了談情說愛的年紀。記得那是一善還在技校讀書時,他經(jīng)常與一個女孩子煲電話粥,關系很親密。有一年過生日,女孩還給他送來了生日蛋糕。一問,方知女孩是他的初中同學,在吉首上大學。當問到是否是他的女朋友,他矢口否認,說別人太優(yōu)秀了,自己配不上人家。
我鼓勵他不要自卑,大膽去追!過了一段時間,一善到我家玩,當時他的神情有些沮喪。我用自己經(jīng)歷現(xiàn)身說法,安慰他道:“天涯何處無芳草,求官不得秀才在。實話告訴你,舅舅以前戀愛也不是一帆風順,也曾多次被拒絕過,但從未失去信心。你看到的,你舅媽多優(yōu)秀啊。你就當這次是實習練膽吧。”
孩子年紀大了,當父母的自然著急。于是家人們到處給他物色對象。奈何一善自身條件就這樣,在給他物色對象時,只得盡量找條件相當?shù)摹i_始給他介紹了一個比鄰重慶大溪口的女孩,有些傻呆,不會洗衣,也不會煮飯。一善當然沒有看上,他說,要找一個能給他洗衣做飯,一起過日子的媳婦。后來給他介紹了一個在重慶那邊的竹子溝邢家寨的女孩,長相不錯,也很勤快,就是小時患過一種病。兩人一見面,彼此都對上了眼,便開始了交往。
有一次,我開玩笑問一善:“她看中你什么?”
他回答:“看中我是帥哥唄!”
嘿!如今這小子玩起幽默來,吹牛都不臉紅了。不過也要有此自信,要得!老舅為你點贊。
有一段時間,一善有些郁悶,于是給我發(fā)微信說,舅,恐怕搞不好了。那邊大人說,那種病很難治,容易發(fā)作。為了不耽擱他,兩人分手算了吧。
畢竟是過來人,我經(jīng)過分析,給他支招說,不用擔心,這是女方故意考驗你的,看你是否真心喜歡人家。你若真心喜歡,就大膽去追,每天都給她發(fā)微信問候,有空就跑過去找她玩,甜言蜜語只管大膽講出來。他聽后果真如法炮制,經(jīng)過一年多的交往,終于通過了考驗。
結婚后,小兩口一道來到福建泉州打工。
前年因疫情只能就地過年,他們沒有回老家。
我打去電話問候他近況如何?他說,他倆在一個廠打工,兩個人工資加起來有七八千元。工余每天在朋友圈代賣一些湘西的土特產(chǎn),如土家臘肉、臘雞、臘魚、香腸、酸菜、霉豆腐、蜂蜜酒、皮蛋等。五花八門、種類繁多,廣告語做得非常誘人,銷量還不錯。妻子小邢堅持吃藥,身體有所好轉,還胖了不少。
又問其兩口子關系如何?他說,他倆租了一間房子,小邢煮飯炒菜洗衣,他買菜洗碗,小兩口過著溫馨的小日子呢。
到問到今后有何打算?他說:“只希望一家人身體健康,平平安安。家庭和睦!”
在這里,老舅也祝愿一善:小兩口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一善早日當?shù)?/p>
